“我後來會選擇成為一名植物學教師,你是最關鍵的因素。你明白嗎?是你成就了現在的溫小良。”

“你問我是不是希望你死掉?我現在回答你,如果有天你從這個世界消失,我會非常難過,非常非常難過。”

她握起喝空的玻璃杯,當著他的麵捏碎,鬆手,玻璃混著鮮血落下。“像這樣的難過。”

夏唯有些怔愣地看著桌上的玻璃渣和血,慢慢地,視線移到她鮮血淋漓的手掌。

他自殘過,也曾將那些企圖暗殺他的刺客折磨得不成人形。他見過無數次人類血肉分離白骨森森的場景……但沒有哪次像現在這樣,僅僅一隻沾了猩紅的手,就刺痛了他的眼。

多奇怪,不久前他還企圖拉著她一同赴死,但現在看著她這樣子,心髒就受不了,發出哭泣似的呻|吟。

“……你說這些,”他低聲問,“是為了哄我嗎?”

“不,我今天在這裏對你說的,全是真心話,包括下麵這些也是,所以你聽清楚了。”

女人的語氣很溫和,仿佛剛才用鮮血給了他一記重擊的人並不是她似的。

“小唯,你知道我很重視你,所以就算你將我帶進一個危險的遊戲裏……”

她握住自己那隻染了鮮血的手,一個用力,帶血的食指就被拗到了與手背平齊的怪異姿勢,空氣裏響起瘮人的骨骼錯位聲。

“就算你曾經洗掉我的記憶……”

喀。中指。

“就算你曾經想過要殺我……”

喀。無名指。

“住手!”他失控地站起來,“你要我做什麼!你說!”

她的神情那麼溫柔,眼底映出他慘白的臉:“你對我非常重要,你相信了嗎?”

夏唯說不出話。他最想得到的就是她的肯定,最想要的就是她的在意,現在得到了,他覺得自己應該開心,但他笑不出來。

他畢竟還隻是個十七歲的少年,人生將他塑造得性格偏激執拗……但還沒有扭曲到,喜歡的人在麵前流血,他還能笑著舉起酒杯的地步。

“我相信……”他喃喃,“我相信你的。可為什麼遊戲裏……”

“為什麼那時我一直不肯同意和你留在遊戲裏?這是我今天要說的第二件事。”

她收起了那隻傷痕累累的手,直視他:“你是我重要的學生,但你不是我想要相伴一生的人。直白的說,如果你向我告白,我不會接受你。”

夏唯呆住。灼熱的神經宛如被冰水當頭澆下,很冷,但也讓他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這一秒之前,他還沒考慮得這麼遠,還沒思考過他們的關係。他隻知道他想要她永遠陪著她,卻沒想過她以什麼身份留下來……或許心底隱約是有個念頭的,可他還沒來得及捕捉到自己的心意,她就已經將結果揭給他看了。

久久,他幹澀地說:“告白的話……”

“不會接受。”

“……為什麼我不行?”

這裏,就是最關鍵的地方。

夏唯太偏執,一旦認定了目標誰也勸不回來。溫小良思索了許久,才想到了一條可能破解這個死局的方法。

他要她待他獨一無二與眾不同,她就滿足他。

她放緩了語氣:“小唯,你平時是怎麼叫我的?”

夏唯怔了怔,本能地回應:“‘小良老師’……”

“對,你叫我‘老師’。記得吧,我說過你是我的第一個學生,你對我的意義非比尋常。”

是的,“第一個”,他很喜歡這個詞,但他不明白她為什麼在這時候提起這個。

她繼續自述:“我看到你的時候,就會一直想起我當初是怎麼手把手教你的。你被同胞排擠,我悄悄替你打點你身旁的人。你做噩夢喊‘母皇’的時候,握著的是我的手。”

夏唯完全不知道這些事。但這些事讓他覺得自己離她又近了些,他不討厭這種感覺。

她望著他,微笑:“我們的關係很親密,對不對?”

他真心實意地點頭:“是。”

“我作為你的教師,陪伴了你一年,你覺得,這期間的記憶和感受能被取代嗎?”

不能。

夏唯此刻慶幸她恢複了記憶。他再也不會藏起這份珍貴的回憶了,也絕不允許誰這麼做。

溫小良攤了攤手。

“你看,就是這樣。”她說,“這就是我不能接受你的原因,你是我的學生,我不能接受師生戀。”

夏唯呆了呆,下意識地反駁:“可是你和丁言……”

“他不算,我認識他比認識你還早,那時我們是同學。而且,”她加重了語氣,“你是‘第一個’啊,你和別人都不一樣,我們之間的師生情誼特別濃厚。”

第一個。沒錯,他是第一個,所以對她與眾不同,這點他也很讚成,但是……

夏唯隱約覺得,哪裏不對,但是他說不上來。

溫小良察言觀色,知道他已經半隻腳踩進坑裏了,加把勁忽悠:“其實說起來,比起‘情人’那種隨時可能拆夥的關係,你不覺得我們之間的羈絆更持久嗎?你永遠是我的第一個學生,最重要的學生,隻要這層關係繼續存在,我就永遠站在你這邊。”還舉例子,“你看當初你和陸常新他們回奧丁,我留在北辰星,我隻給你一個人寫信,其他人我理都不理。”

夏唯:“……”這麼說,好像也對……

“我知道你一時還不能完全轉過彎。”溫小良裝模作樣地籲口氣,“你回去想想就明白了,當我的學生不知道多劃算,尤其你還是第一個。‘情人’算什麼?你知道我過去交往過多少個男友嗎,說出來你會對大人的世界幻滅的。”

她搖搖頭,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拿起包,站起來:“走吧,我送你回去。”

夏唯還有點懵,順著她的話起身,跟隨她往外走。

溫小良走在前方。手掌的傷口已經停止流血了,錯位的骨頭也被她拗了回來,但疼痛還在持續。她在心裏齜牙咧嘴,恨不得立刻找張床躺下,看看視頻翻翻漫畫,分散注意力,可臉上還要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將夏唯送到他家樓下。

“上去吧。”她說。

夏唯默默看了她受傷的左手一眼,低聲說:“你的傷…”

她裝作不在意地擺擺手:“哦,已經不疼了。”

夏唯頓了頓,繼續:“……我能看看嗎?”

溫小良:嗯還知道關心傷患,還有得救。

她欣慰地將那隻受了傷的爪子舉過去。

夏唯捧著她的手腕,細細看了看,喃喃:“因為我流的血……”深深吸一口血的氣味……

溫小良:“……”霧草我竟然忘了他是個(半)病嬌!還指望他噓寒問暖我也是太甜了。

無語地抽回胳膊,她揮手趕人:“行了行了……趕緊上樓,記得好好吃飯,周一來上課。”

……

到了周一,溫小良剛到學校,還沒來得及去夏唯的班級檢查某少年是否按時到校,就被年級長叫去參加全校教職工臨時會議。

會議的主題隻有一個:如何接待今天下午就要蒞臨他們學校視察校況的榮譽校長,慕斯禮先生。

溫小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