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緣已盡(1 / 2)

陸寒霜走神間, 茶鋪裏的話題又繞回每十二年一屆的逍遙會。

逍遙派每隔一紀, 便會下山收一次徒。新徒入門潛心修煉一季, 便會打包送進逍遙會, 屆時以樂會友, 俗稱鬥法。但凡築基以下的琴修, 不論門第出身皆可登記參會, 點名挑戰。

勝者可登逍遙台,獨奏一曲,留影逍遙派山門前的光明碑, 供過客瞻仰,待下一輪新的勝者出現,才被替換。

說白了, 這就是逍遙派各峰展示新代弟子, 為其造勢揚名的途徑,亦或還涵蓋點揚威、威懾的意味, 奪魁者一直都是這逍遙派一畝三分地內的, 琴修大派的底蘊, 非是山野小門能輕易撼動。

兮淵當年也是借此一戰揚名, 成了無數女修的夢中人。

草叢中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 陸寒霜猛然抬頭, 眼前赫然伸出一根長笛,挑開灌木。

師侄別鷺歪著腦袋打量披頭散發的小姑娘,小聲嘟囔著, “應該是她女兒沒錯了。”

別鷺心中, 一個年幼女孩剛經曆追殺,又與母親分離獨自躲藏,這會兒定然小心翼翼,要不然怎麼躲在灌木叢中望著茶鋪,明顯是饑腸轆轆想吃東西又畏懼人群不敢上前。他呲出一口白牙,露出盡量和藹的笑容,避免驚嚇到小姑娘。

預料中應如驚弓之鳥的小姑娘卻隻是平靜抬眼,忽視掉笑容款款的別鷺,望向不遠處飄然落下的青轎。

小姑娘頂著一頭軟茸茸的烏發,巴掌小臉,麵白如雪,一雙黑眸澄澈見底。

偏偏嬌弱小臉上表情極為寡淡。

墨潭一樣的眸子裏,恍如死水無波。

語氣更是沒滋沒味。

“找我有事?”

“真不可愛。”別鷺撓了撓臉,嘟囔一聲。可惜小姑娘依然視他如無物,連餘光都沒閃一下,直直望著別鷺身後的轎子。

別鷺詫異,頗覺有趣,“唉,我說,轎子裏那位還沒露頭,你怎麼就知道他才是做主的人?”

不等小姑娘回答,別鷺回望轎子,可別是他師叔那張風靡上至千年老妖婆,下至胎中女嬰懵懂雌獸的臉不小心露了出來?這樣想著,目光滑過轎身上徽記,一拍腦門,“怪不得,定是你母親日日在你跟前念叨我師叔兮淵上仙如何如何舉世無雙才華驚世,日常坐著青轎出門對吧?”

陸寒霜平靜的眸子裏終於掀起波瀾,盯著垂落的竹簾。

“……你是兮淵?”

男童皮囊本身五感並不靈敏,他方才開著神識收集周遭聲音,別鷺的腳步聲輕易捕捉進耳,他卻沒察覺這青轎何時悄無聲息出現。

哪怕神識受皮囊局限,但在他刻意留心之際,能躲過他探查的少之又少。

沒想到竟是兮淵送上門來。

轎中傳來回複,“是我……你母親可是華俜女修?”

陸寒霜不知他說的是誰,摸了摸衣服裏雄鏡的輪廓。秘境融合到華夏前,兮淵看守禁地看管兩生鏡,找上來的目的約莫是為了它。

“你找我有事。”

兮淵隔著竹簾,聽著轎外傳來猶帶稚嫩的童音,陳述一般無波無瀾的語氣,這個孩童剛剛遭逢大難,卻冷靜到超出尋常。

到了讓常人驚駭的程度,別鷺盯著小姑娘缺乏感情小臉,皺起眉。

自見麵起,小姑娘聽到母親名諱卻像麵對陌生人,眼中毫無波動,更連問都不問一下逃亡中生母境況。這哪還是有趣,分明是心性涼薄,不愧是母子,當母親的毫無舐犢之情,當女兒的也無絲毫儒慕。

不等師叔出聲,別鷺代為答道,“你是不是保管了一麵鏡子?”

陸寒霜沒有說話。

別鷺當他默認。

別鷺一向喜惡分明,覺得母子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冷情如出一轍,便少了幾分耐心,直接伸出手,“那便物歸原主吧。”

陸寒霜仍望著青轎,“聽聞兮淵上仙風華絕代,你掀開竹簾,讓我驗明正身如何?”

竹簾徐徐卷起,露出簾後風華無雙的青衫男子,一雙風平浪靜般溫潤包容又深不可測的眸子靜靜望來。

陸寒霜點頭,這等容光確實很難冒充,是正主無疑。

“……鏡子我可以給你。”

三頭身的孩童從灌木叢中站起。

兮淵注視孩童朝他走來,藕節般圓潤的身子,偏偏走出幾分超出年齡的仙風,嬰兒肥的臉頰都散發出不可輕忽的淩然。

孩童站在轎窗前,仰著頭,顯然有未盡之言。

兮淵俯視他小小的身子,沒有任何居高臨下的威壓,目光溫和寧靜,“你想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