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女孩兒(1)(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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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俄戰爭還未結束,未曾想新的麻煩事又紛至遝來。革命的浪潮衝擊著俄國的大地,一浪高過一浪。

阿瑪莉亞·卡爾拉夫納·古伊沙爾就是這個時候帶著兒子羅迪奧恩和女兒拉麗莎從烏拉爾到莫斯科來的。這是一個法國女人,丈夫生前是比利時的一個工程師。阿瑪莉亞把兒子送進軍隊當兵,女兒則送進了女子學校,巧的是,女兒拉麗莎跟娜迪亞·科洛格裏沃夫恰好是同班同學。

古伊沙爾夫人的亡夫把所有存款都留給了她,那些資產的價值先前有所上升,如今卻日漸貶值。為了避免資產的持續貶值,也為了有點事做,古伊沙爾夫人在凱旋門附近盤下了一家做衣服的店——萊維斯卡伊製衣店。這家店是從萊維斯卡伊繼承人那兒接手過來的,製衣店的信譽很好,客戶、女裁縫師和學徒資源都很不錯。

這其實是科馬洛夫斯基律師的建議,科馬洛夫斯基是古伊沙爾夫人亡夫的好友,如今成了她的軍師,專門給她出謀劃策。科馬洛夫斯基深諳俄國的經商之道,是一個道地的冷血商人。古伊沙爾夫人的每一步棋都可以說是在科馬洛夫斯基的安排下走的。科馬洛夫斯基親自到火車站接古伊沙爾夫人和她的孩子們,然後將他們帶到了莫斯科的另一端——位於奧魯瓦尼·佩魯洛克的蒙特尼格魯旅館——他在那兒訂了房間。科馬洛夫斯基還說服古伊沙爾夫人將羅迪亞送去參軍,並送拉拉到他選定的學校讀書。有時候,科馬洛夫斯基會一邊漫不經心地跟羅迪亞說著玩笑話,一邊又緊盯著拉拉不放,直把拉拉看得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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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伊沙爾一家人在蒙特尼格魯旅館足足住了一個月,之後才搬進製衣店附近的一座三層公寓。

這是莫斯科最聲名狼藉的地方之一——破爛不堪,許多車夫都喜歡這兒的便宜酒館,街上到處都是“墮落的女人”。

孩子們對落滿灰塵的房間,有臭蟲的床和破爛的家具並不意外。自從父親死後,他們的母親就一直生活在對貧窮的恐懼中。羅迪亞和拉拉已經被告知無數遍,他們現在已經生活在毀滅的邊緣。他們意識到自己跟街上其他孩子是不同的,可跟那些從小在福利院長大的孩子們一樣,他們對富人也生出了一種根深蒂固的恐懼感。

他們的母親就是這種恐懼的活例子。古伊沙爾夫人年約三十五歲,身材豐滿,年輕時也是個金發美人,隻是一直纏綿病榻,身體時好時壞。她很膽小,尤其害怕男人。出於這個原因,也出於恐懼和迷惑,她遊離在一個又一個情人中間。

古伊沙爾一家人住在蒙特尼格魯旅館的23號房間,而自打蒙特尼格魯旅館落成以來,24號房間就一直被大提琴演奏家提什凱維奇住著。提什凱維奇是一個光頭,汗總是冒個不停。當要說服誰的時候,他就會雙手合十虔誠地按在胸前;而當在時尚派對和音樂廳演奏時,他就會昂首挺胸,眼裏閃爍狂喜的光芒。他很少在家,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波爾肖劇場或修道院度過。作為鄰居,兩家人互幫互助,而這也讓他們變得親密。

由於科馬洛夫斯基前來拜訪古伊沙爾夫人時,有孩子們在終歸會不方便,提什凱維奇幹脆把自己的家門鑰匙留給了古伊沙爾夫人,這樣她就能在他家接待客人。漸漸的,古伊沙爾夫人就把提什凱維奇的這種無私慷慨當作理所當然,好幾次她都叩響提什凱維奇的家門,淚流滿麵地請求他將自己從“讚助人”的魔爪中解救出來。

3

製衣店開在一樓,離提瓦斯凱亞街道的中心區不遠。製衣店臨近布雷斯特鐵路,旁邊就是倉庫和員工宿舍。

奧莉婭·德米納就住在其中一間宿舍裏,她是一個聰明的姑娘,在古伊沙爾夫人手下幹活,而她的叔叔則在貨場工作。

奧莉婭心靈手巧,頗得前雇主的喜愛,現在的新主人也逐漸對她青睞有加。而奧莉婭很喜歡拉拉·古伊沙爾。

縫紉機在疲倦的女裁縫手下一刻不停地轟鳴著,隻見滿屋子都是翩飛的絲線。一個女人坐在桌子前,埋首縫著手中的衣服,針一進一出,拉得飛快。而地板上胡亂扔著些垃圾。在縫紉機的轟鳴聲和窗前金絲雀(名叫克裏爾·莫德斯托維奇,至於這個奇怪名字的來由,前主人到死都未公開)的啼叫聲中,隻有大聲講話才能讓別人聽得見。

接待室裏,客人們圍坐在桌子旁,桌子上堆滿了時尚雜誌。客人們或站或坐,姿勢不一,熱烈地討論著雜誌上的模特和衣服樣式。菲娜·西蘭提耶夫娜·費提索瓦坐在另一張桌子前的老板椅上,她是古伊沙爾夫人的助手也是首席裁縫。費提索瓦骨瘦如柴,鬆弛的臉上長了許多的疣。她的黃牙齒中間咬著一根煙,一雙泛黃光的眼睛斜翹著,一股黃煙自鼻間呼出。費提索瓦在一個筆記本上快速寫下測量數據、地址以及客戶們各種不同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