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女孩兒(4)(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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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特羅夫卡位於彼得堡的一角,對稱的房屋整齊地排列在街道兩旁,房子大門口多見雅致雕刻。城中有書店、圖書館、製圖室、典雅的香煙店,還有上好的飯店,飯店前門的兩側放著兩盞煤氣燈,在支柱的寒冷陰影裏氤氳。

冬日的街道總帶有某種讓人不寒而栗的肅穆感。生活在其中的人們內心堅定,自尊自愛,從事各種自由職業。

維克托·伊波利托維奇·科馬洛夫斯基就是在這個地方租了一幢三層樓的豪華公寓,走過一段帶精致橡木扶杆的寬闊階梯路就到了。維克托的女管家,或者說孤單日子裏和他做伴解悶的人,艾瑪·俄奈斯托夫娜能在不打擾他私人生活的前提下料理好所有的事情。艾瑪的手腳很輕,盡管她要料理整個房子的事,卻不易讓人察覺她的存在。艾瑪終身未婚,但維克托對艾瑪始終以禮相待,並且不允許任何人的到訪打擾到艾瑪平靜的生活。家裏始終為一種修道院似的寂靜所環繞,百葉簾從未被拉開過,所有東西都被打掃得一塵不染,仿佛一間陳列室。

星期天的早上,維克托·伊波利托維奇帶著自己的獵犬和往常一樣沿著佩特羅夫卡大街和庫茲內特斯基大街散步,在街的轉角處恰巧碰上了演員康斯坦丁·伊拉裏奧諾維奇·薩塔尼迪。康斯坦丁嗜賭成性,之後兩人便一起走。

他們沿著庫茲內特斯基大道往前走,一路上講著各種下流故事,對某些事表示共同的嗤之以鼻,或者是不顧形象地大笑。空氣裏回蕩著他們的說話聲和笑聲,而這聲音並不會比一隻狗的叫聲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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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逐漸好轉,水滴在水管上和屋簷上跳舞,從這個屋頂滴落到那個屋頂,一派萬物複蘇的春天景象。冬天結下的冰開始解凍了。

拉拉在一片霧靄中摸索前行,走到家,她才完全意識到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所有人都在睡夢中。拉拉神情恍惚地在母親的製衣台前坐下,臉色蒼白,蕾絲綴邊的裙子和從作坊特意借來的長紗巾看著好似一套戲服。拉拉定定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卻又什麼都沒看見。發了一會兒呆,她疊起雙臂壓在台子上,把頭埋進雙臂之間。

要是母親知曉了,一定會殺了她的。母親會先把她殺了,然後再自我了斷。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發生的?怎麼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可現在想這些已經太晚了,她早該想到的。

現在她成了一個——怎麼說呢——成了一個墮落的女人。她儼然就是一個法國小說裏的女人,而明天她還要去上學,跟其他那些小女孩兒坐在一起。哦,天啊,天啊,怎麼會這樣呢?

等許多年後,如果可能的話,拉拉會把這一切告訴奧莉婭·德米納,奧莉婭肯定會哭著抱住她的。

水滴仍敲打著窗沿,冰雪不斷融化。路的那頭,有一個男人正拍著鄰居家的門。拉拉並沒有抬起頭,隻是肩膀一聳一聳的——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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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艾瑪·俄奈斯托夫娜,那不重要。我已經厭倦了這些。”科馬洛夫斯基不斷地拉開又合上抽屜,翻箱倒櫃,將護腕和衣領扔到地毯和沙發上,可是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找些什麼。

他需要她,極其地需要,可那個星期天他卻沒有辦法見到她。他就跟被關進籠子裏的野獸一樣,在房間裏狂亂地走來走去。

這世間再沒有什麼能與她那美麗的心靈媲美。她的雙手閃爍著崇高理想的光芒,映在酒店牆上的影子看得出天真純潔的輪廓。剪裁得體的衣服將她的胸部完美展現,使得那原本普通的布料也跟高級的亞麻布一樣吸引目光。

科馬洛夫斯基用手指敲擊著窗簷,應和著大道上傳來的馬蹄聲。“拉拉。”他低聲喚了一句,不由得閉上了眼睛,腦海裏浮現出拉拉將頭放到他雙掌間的情景。拉拉雙眼緊閉,她睡著了,絲毫沒有察覺他已經盯著她的睡臉看了四個小時。拉拉的頭發自然地散開,美麗不可方物,好似輕煙一樣纏繞他的心。

科馬洛夫斯基想出去散心,可惜於事無補。跟傑克還沒走幾步,他就停住了,想起了庫茲內特斯基大街,想起了薩塔尼迪的玩笑,以及他在大街上碰到的熟人們——不,他受不了了。科馬洛夫斯基快速掉轉頭,受驚的獵犬則是不滿地仰起頭,不情不願地跟在他身後。

“這是怎麼了?”科馬洛夫斯基在心裏問自己,“我為什麼會如此著迷?是良心發現,憐憫同情,抑或後悔?又或者隻是因為擔心她?不,自己明明知道她現在在家很安全。可為什麼就是不能將她從腦海裏拂去呢?”科馬洛夫斯基沿著原路往回走,他拖著步子上了階梯,走過第一個露台。窗戶上的彩色玻璃在他的腳邊映下一塊塊彩色的光影,第二層的階梯上了一半,他突然停下了腳步。他不能屈服於這種讓人不安讓人筋疲力盡的心情。畢竟,他已經不是毛頭小夥子了。他得認真想清楚,要是對這個小女孩兒——一個孩子,已故好友的女兒——要是對她的寵溺變成了一種迷戀,那會發生什麼?他得保持理智。他得對自己誠實,堅持自己的生活習慣。否則一切都會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