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池遲的話, 房間裏一陣靜默, 靜默過後響起的, 是顧惜的冷笑聲。
“挺好, 我好心找了竇寶佳來幫封爍, 你又把她給收編了。我說她最近怎麼又跟女裝品牌搭上線了, 原來是在給你鋪路啊……早點告訴我多好, 正好那個牌子的代言我也到期了,讓路楠多給你疏通一下,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一邊說著, 她用力蹬掉自己一隻腳上的高跟鞋,露出了腳上貼著的各種防護貼。
瞪眼看著自己那隻腳——常年穿著高跟鞋早就有些畸形的腳,她忍不住笑了, 其實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
“今天, 是不是所有人都想讓我丟人現眼?有人不請自來,我什麼都做不了, 我永遠都不知道那個垃圾到底能有多髒。有人……嗬嗬……”
她沒再看池遲, 手在腰部摸索了一下, 隻摸到了柔軟的真絲。
晚禮服是沒有口袋的, 更不會有煙。
她現在特別想聞聞煙草的味道, 不用抽, 至少能讓她的心裏別這麼空落落的。
池遲歪了一下頭看她,心裏也同樣的五味雜陳,如果可以, 她想挑一個所有人都心平氣和的日子再說自己的事情。
可是她不能放任顧惜把自己的期待放在對她的未來規劃裏, 就像是一個人生無望的可憐母親,隻能把孩子當做自己的唯一寄托一樣。
太可悲了,可悲到讓人覺得寧肯她一個人坐在那發呆,也不要喋喋不休說著屬於別人的未來。
顧惜當然不覺得自己的可悲之處在這裏,在池遲進來之前,她隻覺得惡心,她覺得當年選擇了跟韓柯在一起的自己是可憎的,後來為了錢跟韓柯繼續糾纏的自己是可悲的,現在的她……哪怕是用刀子鋪路,隻要那條路是能讓她離開韓柯的,她也會走下去,因為這才是她現在想要走的路。在這個過程裏,她要把池遲清清白白地捧上去,避過所有的汙濁和肮髒。
結果,她就被打了臉,讓她疼到有點懵。
一場首映禮讓她們都有著繁華過後的憔悴,比如顧惜腫脹的腳,比如池遲通紅的耳朵,隻不過是有人在繁華過後是隻剩了空枝的寥落蕭瑟,有人是解去了絲絹包裹的青竹勁鬆昂然依舊,誰是前者,誰是後者。
用眼睛就能清楚分辨。
“我覺得你今天沒有一點不好的地方,你很美,很沉著,很自信,站在台上的時候都會發著光。”池遲頓了一下,接著說,“娛樂圈裏的新聞時效性很短的,有些事情你根本不用把它們放在心上。”
韓柯就算到了現場又怎樣?顧惜想要證明自己的商業價值這個目的已經到達了,在池謹文宣布天池進軍演藝行業之後,韓柯的到場更像是一場自取其辱的笑話。
“至於我簽下了竇寶佳這件事,隻是我自己得找到更適合自己的……”
“你需要跟我解釋麼?我們年輕的池遲小姐,十七歲憑借處女作就拿了影後,才華橫溢,演技無雙,情商滿分,人格魅力無窮大,別人求之不得的資深經紀人她想簽就簽,像我這樣的小人物就隻有跪舔的份兒……”
顧惜說得很真心實意,每一個誇獎都擲地有聲,說到最後,她的語氣高亢得如同詩朗誦一樣,接著,她話音急轉,伴隨著另一隻高跟鞋重重地砸在梳妝台的聲音,“你TM河還沒過完呢你就拆我這個橋!我供你吃供你喝,幫你打點雜事兒,你連禮服都是我給你顛顛兒送過去的,到頭來你簽了竇寶佳!你就沒想過我麼?你就沒想過你找她當經紀人,那我呢?!”
“我隻想演戲,在事業規劃上,我不希望別人插手太多。”
池遲說得很坦率,仿佛沒聽見那隻鞋劈裏啪啦砸翻梳妝台上的瓶瓶罐罐。顧惜的心裏有毒瘡,她來是想給她挖出來,哪怕是連皮帶肉鮮血淋漓地疼著,也好過它潛藏在那一點點腐蝕著顧惜的內心。
從自己這個角度開始話題,總好過挖掘她和韓柯之間的關係。
“插手太多?你是說我插手你的事兒麼……你才多大,你才拍了多少戲,你知道這個圈子裏的人有多齷齪麼?……你知不知道我一次能為你謀劃出來的熱度能讓你少走多少彎路?你嫌棄我插手,你怎麼不去嫌棄竇寶佳,她的手段能比我幹淨到哪裏去麼?她比我貪婪多了!她【消音詞】就是個被自己帶出來的藝人掃地出門的貨色!”
看吧,就算氣成了這樣,顧惜依然舍不得對池遲進行語言攻擊,她惡狠狠地罵著竇寶佳,擺脫了高跟鞋束縛的腳用力地在地上蹬著。
在池遲的眼中,現在如果換個場景讓顧惜縮小一下身體,她倒像是一個吃不到糖就撒潑打滾的孩子。
“經紀人不好,可以換……朋友沒得做了,我上哪裏再找一個顧惜來給我當朋友呢?”
池遲挽著自己的裙角雙腿叉開坐在低低的坐墩上,坐墩對身高一米七以上的人們滿懷惡意,讓他們的動作格外的不雅,當然,這根本對池遲沒什麼影響,她很喜歡那些蹲在餐廳門口吃涼麵的日子。
“朋友?……如果不是因為你有價值,誰會跟你做朋友?”
顧惜覺得池遲的想法簡直幼稚得可笑。
“你以為我會跟一個送外賣的當朋友麼?你以為我會跟一個一點演技都沒有的白癡當朋友麼?你以為你長成了一個土肥圓現在還能坐在這裏跟我扯淡?我告訴你,沒有利用價值了,你就什麼都不是!你現在簽了竇寶佳,還來跟我談友誼,在我看來你……你就是……!”
顧惜抬起手指著池遲,看著女孩兒麵帶微笑地看著她,她“是”了半天,沒“是”出來。
在以前,她以為池遲總是這樣笑著是因為她生性溫和愛笑,現在她好像終於明白了,池遲的微笑是在說——我知道你在做的事,我看著你做,我不在乎。
不在乎!
為什麼不在乎?憑什麼不在乎?世人庸庸碌碌為錢財,我顧惜掙紮沉浮為了什麼自己都不知道,你一個剛出道的小明星哪來的如此清高?
“我知道……沒有利用價值的人是不適合和別人成為朋友的,但是我覺得,我和你之間,至少是……如果我現在跌倒穀底回去當個送外賣的,從此被人封殺不能演戲……你也會為我操心能不能吃上飯能不能有片瓦遮身,這就是朋友。”
池遲說得很認真,她一直很認真,她從來很認真,她的字典裏沒有敷衍了事,不隻是一個朋友,朋友有什麼用?
“就按照你自己的那些傻念頭,你一輩子就隻能等著別人找你拍片子,有的拍你就拍,沒得拍你就不拍,演個票房不到一千萬的文藝電影,演個傻兮兮的小眾電影,跟柳亭心一樣混到去賣衣服等片子找上門……你也就想走這樣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