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種不同尋常的表現,就像是將要首次登台表演的業餘女主角一樣,肯尼科特也盡量表現得謙恭一點。當她走過來吃晚餐,站在門口的時候,那簡直太迷人了,他不由得喘起粗氣。她穿著一件銀白色緊身長裙,宛如一朵純潔的百合花,高高盤起的發髻,看上去就像是閃閃發光的黑色鏡麵;她與一隻維也納高腳杯一樣,代表著脆弱與奢華;她的雙眼滿是熱情的光芒。他不禁從桌旁站起身來,給她拉椅子;那頓晚餐,他一直在吃沒塗黃油的麵包,因為他知道,隻要他說一聲:“能把黃油遞給我嗎?”卡羅爾肯定會覺得他太沒禮貌。

她努力恢複平靜,不再考慮客人們是否會滿意今晚的聚會,不再擔心比阿能否把客人們伺候好。肯尼科特站在客廳的凸窗大喊:“有客人來了!”這時是七點四十五,盧克·道森夫婦慢慢悠悠地走了進來。隨後,格菲爾草原鎮的上流社會人員幾乎全來了:他們都有專門的職業,或者年收入兩千五百美元以上的,或者祖祖輩輩都在美國的世家望族。

即使是在脫套鞋的時候,他們也不忘往屋裏瞅瞅,看看嶄新的裝修。卡羅爾看到戴夫·戴爾偷偷把金色的枕頭一個個翻過來,尋找貼價標簽,還聽到律師朱利葉斯·弗利克鮑先生一看到掛在日本女人和服寬腰帶旁的朱紅色的印花布,就喘著粗氣說:“哦,這真是太美了,我都看不過來了!”她心裏真是高興極了。但是,當她看到客人們又像要進行閱兵典禮似的,環繞客廳圍成一大圈,什麼都不說,心神不安的樣子,她的那股高興勁兒一下子就消失了。她感覺到不久前在薩姆·克拉克家初次聚會的場麵,今晚將魔法般的重現。

“難道非要我過去把這些鐵打的豬一個個叫起來嗎?真不知道怎麼才能讓他們高興起來,但我有辦法先讓他們興奮一下。”

她就像一道銀色的火焰燃燒在黑暗的人群中,她轉來轉去,用微笑感染大家,然後像唱歌一樣拖長聲調說:“我希望我的聚會能熱熱鬧鬧的,大家都放鬆身心,一起享受美好的時光!今天是慶祝我搬入新居的聚會,我想讓大家幫我個忙,一定要玩個痛快,玩它個底朝天才好呢。要我說,大家一起來跳一支古老的方塊舞,怎麼樣?就請戴爾先生來指揮吧。”

她打開留聲機;戴夫·戴爾先生就開始在客廳裏跳躍起來,雖然他又瘦又小,頭發暗紅,鼻子尖尖,但四肢非常靈活。他一邊拍手,一邊大喊:“騎士們站右邊,女士們站左邊!”

甚至是百萬富翁道森夫婦、埃茲拉·斯托博迪和喬治·埃德溫·莫特“教授”也跟著跳起來,隻不過看上去有點傻裏傻氣罷了;卡羅爾在客廳裏來回奔走,靦腆地把那些四十五歲以上的客人勸說來跳舞,跳了一支華爾茲和一支弗吉尼亞舞。可當她離開人群,讓他們自己玩的時候,哈裏·海多克竟然在留聲機上放了一張單步舞曲的唱片,年輕人雙雙起舞,那些年紀稍大的人則溜回了自己原來的座位上,臉上掛著僵硬的微笑,好像在說:“我才不會去跳這種舞呢,還是坐著欣賞這些年輕人跳吧。”

有一半的客人在保持沉默,另外一半則在繼續討論那天下午在商店沒有說完的事情。埃茲拉·斯托博迪一直在搜尋有沒有什麼話要說,但也想不出來,便強忍著哈欠,去和麵粉廠的老板萊曼·卡斯搭訕:“你覺得那個新式爐子怎麼樣?萊曼?嗯?覺得怎麼樣?”

“哦,別管他們了。沒必要再纏著他們了。他們一定是喜歡這樣,否則也不會一直這樣。”卡羅爾警告自己。但是每當她輕盈走過的時候,大家總是用熱切的目光望著她,她隻好再次說服自己,他們早就放下了所謂的尊貴體麵,早就喪失了娛樂的能力和個人思考的能力。甚至那些正在跳舞的年輕人正在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壓垮,它來自五十個行為極其純正、思想極其消極的人身上;他們兩個兩個地坐著。不到二十分鍾,聚會又陷入了寂靜,如同教堂裏的禱告會一樣。

“我們來做點讓大家興奮的事情吧。”卡羅爾對她的新知己,維達·舍溫大聲說道。這時她才發現客廳裏是鴉雀無聲,大家都聽到了她的話。納特·希克斯、埃拉·斯托博迪和戴夫·戴爾這時好像正在思考別的什麼問題,手指和嘴唇都在微微動著。不用想,她就知道戴夫正在默默練習他的絕技“挪威人捉雞”,埃拉是在背誦《我昔日的情人》的開頭詩句,納特則在思考他那頗受歡迎的標誌性的模仿安東尼的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