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正是端午前夕。俗話說:“未食五月粽,寒衣勿入櫳。”過了這端午,天氣才算名副其實地熱起來。
蘇櫻為無雙準備的這套服飾,裏麵是比甲樣式,左右下擺對稱繡著四朵清水荷花,外麵搭一件湖藍色的外衫,發飾也以簡單為主,梳攏至一側垂下來,以小顆的明珠不規則地點綴,倒也符合無雙十六光景的年紀。
議事會在落英閣正殿進行,無雙在蘇櫻的安排下,辰時入殿。一個廳堂,兩側麵向中央,放著四把圈椅,一側的兩張圈椅之間又置著案幾,分別坐著落英閣執事,亦即聖宮首輔孟歡,碧雨閣執事,亦即聖宮次輔蘇櫻,首醫局執事李珍兒。太微堂與明月軒因不及落英閣,且明月閣形同虛設,它的首座弟子羅玉鳳整日跟著孟歡人前馬後,孟歡索性也就撤了她的席位,而太微堂執事蘇陌是蘇櫻的妹妹,據說此人因姐姐在宮中也身居要職,不願爭權,也主動提出撤了席位。
而空出的那一張椅子,據說當年青淩聖宮舊主莫嫣然極愛的一個弟子,名為落荷,三年前無故失蹤,她聰慧機敏,為人又淡泊名利,本莫嫣然欲為她設一執事,她怎也不肯,又與朝廷的人小有往來,曉得打點關係,宮內的綢緞經營,門鋪開張,都是她一手操辦。不想三年前,她乘船不過去趟杭州,竟然遭遇暗礁,溺水而亡。
這些情況都是采月說給無雙聽的,無雙聽了,也不講話,既然是“無故”,也不知人生死究竟如何。她想起采月最後說的一句:“落姐姐人極好的,待我們都友善,據說死得奇怪了些。”
究竟是怎麼個奇怪法兒,無雙也沒細問,這宮主一位本就是從天而降,加之在青淩宮住的幾日,觀察各形各色之人,均多小心翼翼,能兩句話講明的,絕不多說第三句話。幾日下來,吟歌則是默默觀察著,時不時囑咐無雙謹言慎行,也免去了不該有的麻煩。
今日,在議事殿堂之上,吟歌因身份未明,沒有參加。除了先前於梨花亭遇見的孟歡、羅玉鳳和幾日伺候在旁的蘇櫻之外,就剩那位人稱“珍姑”的李珍兒了。無雙落座後,著意多看了那李珍兒幾眼,四十歲的光景,垂著眼,模樣倒是溫和。
除了三宮執事之外,清一色的綠衫,約莫十來位,垂首站在各自執事的身後,有一位墨綠罩衫的女子垂首站在蘇櫻一側,無雙總覺得模樣很熟悉,一時也想不起來。
“拜……”這時,一聲高亮的聲音響起,議事會殿前喊話的男弟子老樓高聲呼道。
無雙正了正身子,一幹人站起,麵朝宮主之位微微俯身,垂首行拜禮。無雙右手輕抬,啟聲道:“各堂主有禮。”
眾人起身後,站著未動,蘇櫻出列,微微向無雙示意,又轉向堂下,朗聲道:“七日前,我青淩聖宮功高才茂、蕙質蘭心的莫嫣然宮主不幸遭人暗算,且先讓我聖宮弟子向天一拜,以謝莫宮主二十五載訓誡之恩。”
無雙聽言畢,起身走下台階,眾人齊齊轉身,向著堂殿正門外,蒼天碧空裏,屈膝跪下,俯身叩拜。
禮畢之後,無雙回殿位,眾人各自回座。
蘇櫻又道:“我自十四歲入宮,得莫宮主訓誡教誨十五載,七日前,眼見宮主死前淒涼,暗恨未能將賊人繩之以法,深感痛心。”
無雙掃視堂下眾人,大多臉現哀傷之色,李珍兒則拂袖似在擦拭眼角,隻孟歡與她身後羅玉鳳麵無神色,無雙心裏冷笑了幾分,也不作任何表情,隻冷冷觀察。
“好在,”蘇櫻起身道,“莫宮主在天有靈,臨去前將晧玉令牌傳予了一位天資聰慧、內心良善的新主夏無雙夏姑娘,乃是我們青淩聖宮的新任宮主,想來也是青淩宮之福,青淩宮一千八百名弟子之福。”
無雙聽到這裏,心裏暗暗一驚,這青淩宮竟有一千八百名弟子,難怪敢叫稱江南第一聖宮了。
這時,隻聽得孟歡冷哼一聲,沉聲道:“單純一丫頭,良善是必然的,不過這天資聰慧與否,本總管可還真看不出來。”孟歡的話引來了一片譏笑和議論,李珍兒也抬眼望了這所謂的新主一眼。
一時之間,目光紛紛積聚在殿堂之上,無雙明顯感到臉頰兩側隱隱發燙,她將目光不自覺地轉向右側的蘇櫻,餘光中卻看到右手邊離自己最近的老樓憨憨地衝她一笑,無雙轉了目光,竟也克製住緊張不安,複了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