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1 / 3)

幃帳外守夜的兩個宮女,一個不知去了哪裏,另一個正在打瞌睡。

邵敏和紅玉放輕腳步,從旁邊繞了過去。

那宮女被吵醒,迷迷糊糊看到兩個影子,揉了揉眼睛,忽然被捂住嘴。

南采蘋出現在她麵前,食指比在唇上,“噓”了一聲,“是我。”見她平靜下來,這才鬆開手。而後小聲道,“你忙了一天,先去歇著吧,我來替你。”

宮女知道她在邵敏跟前是說得上話的人,平日裏也受了她不少照顧,便知趣的點點頭,道:“有勞姐姐了,改日請你吃酒。”

說罷躡手躡腳的退了出去。

南采蘋等她的身影消失了,才掀開幃帳,進了內室。雖是一片漆黑,然而她可以想象出鳳帳內掩著怎樣的風光與富貴。

她的母親說她的出生時有明月入懷的吉兆,他的父親說采蘋不是江上蓮女采摘藕荷,那是執掌祭祀的主母才能有的殊榮。她自小便知道自己的命運,明白一切都係在床上躺著的那個人身上。

但是她飽讀詩書,深知宮闈鬥爭暗影重重步步驚心,不可操之過急。可惜她今日做下蠢事,雖皇後不懂防微杜漸,但明日流言傳開,也斷然不能再容她。她隻能豪賭一把、險中求勝。

她上前跪在床邊,凝神望著元清。

元清一貫覺輕,紅玉來的時候他便已經醒了。隻是他常聽紅玉叫邵敏“師姐”,心中好奇,便假裝熟睡,看邵敏說些什麼。

結果邵敏隻說了兩句便起身離開。她剛出去,南采蘋就進來了,而且膽大包天的進了幃帳——皇帝睡榻之側,隻容皇後一人近前。其餘人等不經傳稟一律不得私自靠近,否則可按衝撞治罪。這是曹魏時傳下來的避諱。就算是王聰明這種貼身伴當,宮中規矩鮮少能約束他,他也沒忘了這一點。平日裏叫元清早起,也隻在幃帳外輕聲提醒。

元清默不作聲,感到氣息靠近,手已經握住褥下匕首。

然後便感到額上濕潤柔軟。

她的鼻息吹在額頭上,並不很順暢,似乎是小心翼翼屏住呼吸的結果。

片刻之後,元清聽到她輕聲說:“皇上,我喜歡你……”

聲音輕柔動聽,恍若遠歌。

元清隻覺腦中一片混沌。

她似乎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兒,卻沒有叫醒他的意思。而後她輕歎了一聲,失落的轉身退下去。

元清卻控製不住的,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並不是第一個對他說喜歡的女人,但是那些女人話裏有幾分真,他心知肚明。他的皇後也說過喜歡他,她語氣裏有十成十的真誠。她的那種喜歡也很好,可是並不是元清想從她身上得到的。

元清今日並沒有喝醉,隻是微醺而已。他借著這一點酒意,對邵敏吐露了這些日子以來心中積攢的微妙情緒——在說出來之前,他甚至不知道那是種怎樣的情緒。

可是就算說明白了又怎麼樣?反正邵敏沒有給他回應。他也一貫不屑求來的東西。

然而他終究還是有人喜歡的。

一個在他睡著時偷偷來看他,偷偷說喜歡的女孩子。她的感情必定是真誠純粹的吧。

元清睜開眼睛望著她——可惜跟他想的紅燭佳人完全不同,幃帳厚重不透光,眼前人分明是一個黑影,隻額上花黃帶些光亮,略有些駭人。要不是聽到了聲音,他連她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但是這並不妨礙元清的好心情。

“你剛剛說什麼?”他問。

她姿態優美的跪在床下,看不出是從容還是慌亂。卻不做聲。

她不肯說,元清不覺有些索然,然而想到她之前的表現,還是饒有趣味的追問:“你可知皇帝睡著了是會殺人的,怎麼還敢靠過來?”

她這才小聲答道:“奴婢不怕。奴婢今日見了皇上,心裏隻想——”

元清不覺皺了皺眉頭:“你今日見過朕?”

她羞澀的偏過頭:“陛下琴藝卓絕。”

元清腦中閃過一個影像,大概猜到了什麼,“你是?”

“‘於以采蘋,南澗之濱’……奴婢南采蘋。”

元清鬆開手,語氣已然冷了下來:“比起你的舞技、壽王的簫藝,實在算不得什麼,勞你惦記了。擅入鳳幃是衝撞之罪,朕暫且不怪罪,你退下吧。”

南采蘋愣了一下,仰頭望著他,聲音哀婉:“皇上?”

元清淡然道:“跪安吧。”

南采蘋這才退了一步,叩頭懇求道:“還請陛下容奴婢為您守夜。”

元清揮了揮手,算是默許了。

邵敏進了彩珠和紅玉房中,先聞到淡薄的酒氣,一時隻覺頭痛。彩珠不是酒鬼,然而耍起酒瘋來卻無人能敵。她若喝醉了,壽成殿今日怕要掀翻天了。

幸而彩珠雖沾了酒,卻沒喝醉,隻眼睛比往日清亮些,大約有些興奮。

邵敏進去後,兩個人對視著,一時誰都沒有說話。

邵敏心情複雜。她知道彩珠因為南采蘋很受了些委屈,然而她們三個一起十幾年,彼此之間有什麼話不能講?她何必一個人跑去喝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