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木薩再往西北去,翻過一道山便是一望無際的戈壁與沙漠。
山的中央有一道羊腸般曲折的山穀,是從戈壁通往吉木薩最近的道路,來往的商旅絡繹不絕,山穀間時常回蕩著駝鈴聲響。
靠近戈壁的那側有馬賊殺人越貨,為了保護來往的商旅,帖木兒便派了騎兵隊不時前往巡邏。
戈壁廣袤,一趟走下來,怎麼也得大半日光景。因此騎兵身上都自帶著酒肉,中午時分便找塊陰涼處席地而坐,邊吃喝便休息。
八卦是人的基本需求。
草原上是個姑娘就想嫁給帖木兒,帖木兒也來者不拒一連娶了七八個,個個愛他愛得發瘋,恨不能連吃飯都不用他親自張嘴。草原上男人是天,下了馬是絕對什麼活兒都不碰的,但像帖木兒老婆們伺候得那麼周道的,實在找不出第二家。
誰知帖木兒去了趟中原,竟帶了個渾身是刺的小姑娘回來,把一個和和美美的家弄得雞飛狗跳。七個老婆天天去找帖木兒哭鬧告狀,帖木兒卻不責罰她。
不但不責罰,竟然由她當眾甩他嘴巴子。真是無法無天了。
也不是沒人跟帖木兒說過,不能由著女人胡鬧。帖木兒卻笑答,等遇到比她好看的了,看我怎麼收拾她。
隻能讓人感歎,中原男人無能,不是沒有道理的。
——前幾日族裏來了個中原生的半大小子,也是個妻奴。聽說老婆已經死了,他卻還守著屍身不放。看著不像個傻子,卻信人死還能複生。天天親自喂飯擦身,跟寶貝似的伺候著。眼看著她老婆再不活,他就要追著去了。
也不知道那女人好看到什麼地步,才讓他愛的這麼瘋魔。
騎兵們就這麼一邊歎息一邊嘲笑一邊豔羨,嘻嘻哈哈沒個遮攔。
然後忽然有人揉了揉眼睛,道:“我好像喝醉了,我怎麼覺得有個天殺的美人兒過來了……比敘倫老大家那個還好看。”
一群人大笑著,“你做夢呢吧,真有這麼個女人,今日讓我死在這兒也值了。”
天氣晴好。元清抱著邵敏出門曬了會兒太陽,剛剛抱進屋把她放好,便聽到門“吱——”的一聲被推開。
他回頭,看到逆著日頭,門口站著一個女人。一襲江南薄紗襦裙拖曳及地,半臂當風揚起來,神仙一般的姿容,有著元清生平僅見的美貌精致。
是個中原人。她眉眼間與邵敏有幾分相似,卻多了些張揚的神采。微微眯起來,靜靜的、居高臨下審視著元清。
“聽說你想讓死人複活?”她問道,聲音固然動聽,語氣卻略有刺耳。
元清道:“她仍活著,我不過在等她醒來。”
她的目光轉到邵敏身上,目光裏掩飾不住好奇。但是看清楚她的麵容後,卻不覺有些疑惑。
“她叫什麼名字?”
元清下意識將邵敏按到自己的懷裏,目光警惕的注視著她,像是護巢的鷹——那女孩子裝得毫不在意,但元清在朱貴兒手下討過生活,對憎惡與嘲弄尤其敏銳——他能感覺到,她對邵敏掩飾不住的敵意。
女孩子感覺到元清的防備,不覺笑了起來,“你叫元清?”
元清不說話,卻已是默認。
那女孩子疑惑越發深,卻還是指了指邵敏,說:“我能救她。反正別人也治不好她,你要不要讓我試試?”
元清靜默了片刻,緩緩鬆開了手臂。
“我治病,旁邊不能有別人看著,你要不要先回避一下?”
元清點頭道:“可以,隻要你能向我證明。”
她與他對視著,半晌方無奈的道:“這世上有各式各樣的醫術。我治病可能會用些奇怪的法子……你知道,奇怪的東西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我不想被當怪物,所以——你要保證不說出去。”
元清道:“我發誓。”
她歎息著揉了揉耳垂,“好吧,那你就在這裏看著吧。”
元清總覺得這個動作讓他似曾相識,卻怎麼也想不起何時見過。
那姑娘並沒有做什麼多餘的事。
雖然她確實拿了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出來,還從邵敏身上取了血,不過都還在元清的忍受範圍之內。
但是她做完了這些,卻忽然就停住手了。
“她中了毒。”
元清點了點頭,“我知道。”
那姑娘的表情一瞬間就變得很微妙,似乎有些忐忑,有些想隱瞞什麼,又有些想試探他,“她怎麼中的毒……你知道嗎?”
元清目光一時有些空茫,卻還是平靜的道:“她自己吃下去的。”
女孩子越發緊張起來,“那她知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麼?”
元清沒有回答,但是他的神情證明了她的猜測。
那姑娘表情霎時就詭異起來,強忍什麼一般問道:“你有多愛他?”
元清目光漸漸銳利起來。他與她對視,望見她得意要挾的目光,不覺心煩。那雙眼睛與邵敏如此之像,裏麵卻隱藏了針對他的怨毒,這讓他倍覺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