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獨眼鷹一點也不像後來那個老軍火販子,他要胖一點,穿著也不怎麼講究,披著一件不合身的破襯衫,敞著大半的扣子,頭發像是幾百年沒梳過,幹枯毛躁,還到處亂炸,一點氣質也沒有,伸出的拳頭和陸信抵在一起,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衝著鏡頭笑得有點缺心眼。
眼睛卻像是發著光。
“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好?”陸必行心想。
“陸信當年從天而降,給整個第八星係點燃了一團篝火,”林靜恒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當年獨眼鷹和愛德華總長他們對他的感情是別人很難體會的。”
“他讓他們覺得,聯盟沒有拋棄第八星係嗎?”
“在第八星係眼裏,陸信就是聯盟,就是自由宣言,”林靜恒說,“是自由宣言把他們拉出了彩虹病毒的深淵,打敗了凱萊親王的暴/政,陸信第一次讓他們覺得自己還能有另一種活法,還是個人。”
陸必行一聳肩:“聯盟自毀長城啊。”
“聯盟一再讓第八星係失望,三十年以後,陸信曾經點燃的篝火化成了灰燼,”林靜恒說,“第二次點著了那團火的人,是你。”
陸必行一震,倏地回頭,對上了林靜恒的目光。
而那目光似乎又與平時不同,在這特殊的地方,與整個房子產生了奇特的共鳴。和照片裏的陸信、獨眼鷹一同看向他……這個曾經想鏟掉自由宣言的逆子。
陸必行的喉嚨好像被什麼哽住了,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應該會為你驕傲,”林靜恒說,“哪怕你不認他……如果不是老波斯貓走得太倉促,其實應該是他把陸信介紹給你。要真是那樣,大概你接受起來也會比較容易。”
“你們二位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天塌下來也能一邊一個替我扛住,所以什麼都不告訴我,”陸必行屈指在照片上的獨眼鷹腦門上彈了一下,眼眶突然一熱,“怎麼,結果牛皮吹漏了吧?”
林靜恒:“……是我們錯了。”
陸必行衝他豎起一根手指,打斷他的話:“晚了。”
林靜恒嘴角輕輕地動了一下,有些無措。
陸必行讓過他,轉身往樓上走去,走了幾步,又忽然從高處回頭,故作凶狠地說:“道歉有什麼用,補償呢?你還記得當年你動身去第七星係,走之前,自己答應過我什麼嗎?”
林靜恒一愣。
“你說你多久不回家,就要任我擺布多久。我讓你怎麼樣你就得怎麼樣,”陸必行毫無避諱地大聲說,“這麼長時間了,我不說你不提,怎麼,統帥,你想賴賬嗎?”
相框中,大大小小的陸信一起或讚歎或揶揄地圍觀他倆,目光有如實質。
林靜恒耳根都讓“這夥陸信”看熱了:“那是你自己一廂情願說的,我什麼時候答應了!”
陸必行不理他,腳步輕快地跑了上去。
沃托的長夜已經快要走到盡頭,一點魚肚白從遠方升起,和高高的閣樓打了招呼。
那閣樓畫風有些突兀,刷著一層糖果色的漆,陸必行好奇地探頭看了一眼,推開閣樓的門——
裏麵還是空蕩蕩的,沒放家具,但是有很多小門和木製的管道,能看出是個兒童樂園的雛形。
“這是他親自設計的,我記得……”林靜恒依著記憶,順著牆一路敲過去,在最裏麵找到了一扇隱藏在牆裏的小門,他伸手推開,裏麵居然有個通道,“這有個滑梯,可以從閣樓一直滑到一樓。”
陸必行心裏一動,一個答案似乎呼之欲出:“這是……”
“這是給當時沒出生的你準備的。”
“這是他最得意的設計,做完自己高興得來回滑了好幾次。這房子裏的每一個人,都曾經像等待節日一樣期盼你的出生。”林靜恒輕聲說,“你要不要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