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遠昏迷不醒,沒有一絲一毫睜開雙眼的趨勢,方流塵要不是在數次查探之下,發覺他體內並無異樣,氣息尚算平穩,沒有性命之虞的話,隻怕早已承受不住打擊。
即使如此,三日間,源源不斷地傳輸自己的本命真氣,不曾休息過一分一秒對於這個年逾七旬的老人來說,是一種極大的負擔,若不是他武道修為精深,身體早就先行崩潰了。
“小遠!”......
一個魁梧的少年從門外急忙的衝了進來,是柯奇誌來了,隻見他火急火燎地衝進房內,看見沈天鴻的時候,稍微愣了一下,匆匆行禮之後,便直接來到了床邊。
沈天鴻也是毫不在意這些細節,柯奇誌和方遠都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他本人一生未娶,無子無女,看待他們便猶如看待自己的後輩一般,也就不在意一些宗門的繁文縟節。
柯奇誌也是沒有一般弟子,對於掌門宗主的敬畏之感,生性豪爽大氣的他,此刻也慌了神,心神都係在自己這個自幼一起成長的好朋友的身上,對著方流塵便是開口問道。
“師叔祖,小遠,還沒醒過來嗎?!!”....
方流塵依然是微微地搖了搖頭,隨即不再理會,柯奇誌麵露傷痛的神情,一雙明亮黑眸裏有淚光閃爍。
沈天鴻見狀,微微搖頭,上前一步,寬厚的手掌輕輕拍在柯奇誌的肩膀上,輕言說道:“行了,你我都出去吧,讓方師叔和小遠靜靜,別打擾他們了。”....
柯奇誌強忍難過,看著老人那悲涼的模樣,再看看那躺在床上,對於外界一切,渾然不知,麵目安詳猶如酣睡一般的少年,他心裏縱有千言萬語,也知此時不應該打擾這位老人和他的嫡孫間,有可能是最後的一段相處時光。
他輕拭雙目,沒有言語,跟著沈天鴻的步伐,一起離開了房間,悄然掩上木門,留給爺孫二人一個安靜的環境。....
許久,不知何時,方流塵的眼眶中已是積滿淚水,老淚縱橫,肆意地沿著他那蒼老褶皺的臉龐,緩緩地向下流淌。
....
一滴,兩滴,三滴。
....
滴落在他那幹枯的手背之上,又滑落,墜於地麵,支離破碎。
......
“是爹沒用呐.....是爹沒用呐.....不僅連你們夫婦倆,爹都沒能保住,如今,連你們遺留於世上的唯一血脈,爹都無能為力啊,是爹沒用,是爹沒用呐!”
.....
房間裏,回蕩著的是老者猶如夢囈般的低沉呢喃,催人淚下的話語,一股悲涼,沉痛的氛圍,悄然出現,縈繞。
...
方遠對房間裏發生一切,都完全不知
此刻,他似乎來到了一個極其詭異的地方。
他的四周,都是荒蕪一片,寸草不生的黃土地,有山丘不斷,此起彼伏,入眼皆是觸目驚心的死寂,令他都有些背脊生寒。
空氣中有一股壓抑沉重的氛圍,讓他胸悶不已,不由地,他想要仰頭,打算習慣性地望望天空,放鬆一下緊繃的心弦。
豈料,他一抬頭,那本是有些倦意的瞳孔驟然擴張,震驚之情瞬間驅散了他的疲倦,嘴巴更是張得老大,臉上滿是驚駭欲絕的神情。
“這是!!!”
但見,整片天穹之上,被一層濃厚的烏雲遮蔽,厚厚的雲層,讓整片天地都黯然失色,昏暗不已。
黑暗的烏雲當中,似有什麼東西在其中翻滾不息,攪動風雲,在方遠的眼中可以看到,這方天穹當中,好像醞釀著某種恐怖的存在,仿佛下一秒就要破開重障,現身時間,頓時,一股令人心悸的氣機漸漸地蔓延開來。
空氣都似乎變得粘稠了起來,方遠隻覺得心中宛如壓上了一塊萬斤巨石一般,呼吸都變的艱難了起來,那可怕的沉鬱感,讓他心情都變得沉重了起來。
他有些惘然的看了看四周,低聲喃喃道.
“這到底是哪裏啊.....我怎麼到這種地方來了,我記得我明明還在自己的房間屋頂上,怎麼會突然跑到這種鬼地方來了.....可惡,好像那個時候,有什麼東西,衝進了我的腦袋裏....然後...然後我就昏了過去好像。”
“難道,這是夢境?”
方遠有些恍惚,他知道自己一旦入睡,便很容易做噩夢,但是如此刻這般,那腳踏實地傳遞出來的強烈真實感,那還真是第一次出現,無論是麵前那無邊無垠的荒蕪黃土,還是那頭頂天穹上,翻滾著的令人心寒的可怕黑雲,都是這般真實。
眼前出現的一切,都令他難以接受,自幼在鎮嶽宗長大,生長在天雲山這種靈脈寶地的他,又何曾見過這般枯寂,死沉的景象。
得虧他心誌尚算堅毅,還不至於被眼前種種可怖的景象嚇破膽子。
他打起精神,心中又有幾分好奇,邁開步子,朝著前方走去,邊走,便目光掃視,入眼皆是荒涼,蒼莽。
似乎這片空間裏,除了他,就沒有第二個生命一般。
隨著他的前行深入,方遠發現這四周,好像發生過大戰一般,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坑坑窪窪,有不少深坑,巨洞,深不見底,宛如深淵一般。
地麵上,更有一道又一道深深的溝壑,像是被某種利器,狠狠地切割開來一般,短有十數丈,長的更是一眼望不到邊際,起碼有數百丈長度,彼此間,縱橫捭闔,犬牙交錯,透著一道道隱隱鋒銳的氣息。
方遠走過這裏的時候,都能感到徹骨的寒意,心頭發怵,渾身的汗毛都豎立了起來,有些膽戰心驚。
這要是人為造成的,那麼此人的修為,該有多麼可怕啊!
怕是自己那位修為深厚的爺爺都無法造成這般恐怖的景象!
方遠不由地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步履間也變得小心謹慎了起來,一雙眼瞳,充滿著警惕意味,不斷地打量著四周的情況。
吟!
突兀地,沒有任何征兆,一道莫名的聲音,陡然間響徹天地,清脆嘹亮,宛如深山古刹裏,蕩氣回腸的古鍾聲響,仿佛直接透過耳膜,直入人心靈魂,震蕩心靈。
方遠整個人都懵了,緊接著,一股凜冽凶猛的風浪,從莫名的遠方鋪天蓋地地襲來,宛如澎湃洶湧的潮水一般,接踵而至。
這股龐大浩然的風力,令方遠壓根沒有抵禦的能力,他整個人都被這股劇烈的風浪給拋了起來,在空中宛如殘敗的落葉一般,沒有自主能力,隨著風勢不停地轉動。
啪嗒!
也不知過了多久,風浪漸歇,幸虧剛好把方遠卷到一座高峰的上方,距離地麵沒有多遠,風一停,他便猶如破舊的沙袋一般,從空中筆直降落到地上,結結實實地和地麵來了個親密的接觸,摔得他是昏頭巴腦,七葷八素的。
他勉力支撐膝蓋,站了起來,心底湧起一股鬱悶邪火,不由地狂吼出聲道。
“這到底是個什麼鬼地方!!!”
然而,話語方才出口,聲音變戛然而止,方遠整個人猶如見了鬼一般,目光緊緊地盯著他前上方的方向,眼瞳裏有著掩飾不住的緊張和恐懼的意味。
唰!
衣袂被罡風吹動,獵獵作響,卻不是他的衣衫發出的動靜,而是那名宛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現在他眼簾當中的家夥。
那是一名青年。
他的麵龐棱角分明,線條剛毅,劍眉筆挺,有些清瘦,身材不甚高大,卻猶如青竹一般直立挺拔,他的臉色還有些蒼白,配合著那一襲白衣,不知為何,看著他,就讓方遠心中湧起一股無法遏製的深重寒意。
這白衣青年,神情冷淡若霜,眼神漠然,眸子湛亮,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猶如傳說中萬年積雪不化的天池玄冰一般,令人望而卻步。
陡然間,這青年瞳孔驟縮,眼瞳中寒芒閃現,幾乎是同時,天穹之上,烏雲翻動的幅度,前所未有的劇烈了起來。
刹那間,方遠隻覺得一道龐大深重的氣勢從天而降,更充斥著數之不盡的負麵情緒,邪惡無比的感覺從他心底升騰而起。
眼前一暗,頓時有無數猙獰的惡鬼,骷髏將他包圍了起來,發出刺耳的尖叫,刺痛耳膜,令人直欲作嘔,種種恐怖的場景變換,令他瞬間沉淪,心底似乎湧現出無窮無盡的暴虐殺意,凶戾的情緒升騰。
漸漸地,他的瞳孔附近的眼白都攀上了令人心底發毛的血色,整個人的神情變得極為猙獰可怖,宛如九幽地獄的厲鬼一般,嘴裏發出猶如他聽到的聲音,一般無二的尖銳叫喊。
鏘!
一道清脆的劍吟聲,宛如晨鍾暮鼓一般,傳入他的腦海當中,頓時,他腦海裏種種異象都被瞬間驅散幹淨,本已漸趨空洞的眼瞳又複清明神采,瞬間清醒了過來。
“剛剛發生了什麼!怎麼會有這麼恐怖的幻象出現!”
方遠心有餘悸,適才發生的種種,令他瞬間汗如雨下,背脊濕透,臉上滿是驚慌,他不由地將目光投向那名白衣青年。
隻見白衣青年神情如常,似是完全沒有受到影響一般,然而,他整個人的氣勢和先前截然不同了起來。
一股驚人的氣機從他身上綻放,鋒銳,犀利,那是一種幾乎能夠撕裂天地,洞穿虛空的可怕鋒芒,單單是看著他,方遠都覺得雙目刺痛。
吟!
有劍吟聲響起,恍惚間,方遠看著這白衣青年,他感覺站在他前方的,並不是一個,而是一口劍。
是一口足以驚天動地,翻江倒海的通天神劍!
他渾身上下,都流淌著一股銳利無匹的可怕鋒芒,偶有飛屑掠過他的周身,瞬間就那鋒銳切割成了粉末,不存於天地。
那是劍的鋒芒!
這個人,就像是古老神話當中的絕世劍仙,手中無劍,而天地萬物,皆可為劍,他本人,就是一柄最鋒銳的神劍!
隻見他雙指並攏,直指天穹,一道雪亮森寒的劍氣頓時從他指尖激射而出,似是劃破天際的閃電一般,瞬間衝入雲海。
轟隆隆!
天上翻滾的黑雲似是痛苦掙紮一般,翻騰的更加猛烈,緊接著,一道古老滄桑的聲音,帶著無盡的怒火,猶如悶雷炸響一般,從天穹之上傳來。
“萬劍生!你休想阻攔我等!我族入主這方世界,乃是天命,大勢所趨!任你如何掙紮,不過是白費力氣,徒勞無功!”
青年眼中鋒芒漸生,輕言道。
“修行本就是逆天之舉,武者順應天命,簡直就是自相矛盾,滑天下之大稽!你說是天命,那我就斬了這天命!大勢所趨,我就逆了這大勢!”
“冥頑不靈!”
黑雲之中的存在似被他的話語激怒,咆哮聲不斷,滾滾黑氣不斷升騰,天穹如墨,似乎下一秒,就有黑暗降臨大地,人世間再無白晝。
而這白衣青年,神情冰冷,一字一頓的說道。
“以身化劍,萬劍歸宗!”
話音剛落,方遠隻覺得白衣青年身上的鋒銳氣機更甚,無盡的鋒芒劍氣,從他身上狂湧而出,四周的空氣都被切割的支離破碎,虛空中都被這銳利無匹的劍芒洞穿,一個又一個黑洞,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氣息,悄然出現。
不知道是幻覺還是什麼,方遠隻覺得此刻的白衣青年,像是化作了一柄饑渴已久,鋒芒積蓄之後,猛然出鞘的驚天仙劍,帶著森寒冷冽的劍光,似是要將這片天地都給刺穿一般。
鏘!
又是一道劍鳴聲響起,陡然間,青年身上寒光大盛,雪白的劍芒驟然擴大,這昏暗無光的天地,都被這道驚人至極的明亮劍光映照的宛如白晝一般,那奪目的鋒銳寒光,刺激的方遠連眼睛都睜不開了,甚至眼皮都能感到刺痛,讓他不由得連手掌都放置於眼前遮擋。
天地間,似乎隻有這不斷顫動升騰的劍鳴聲響徹,似乎是蘊釀著恐怖的攻勢,隱隱待發。
咻!咻!咻!
陡然間,方遠耳邊響起無數淩厲的破空風聲,仿佛無數口鋒銳的長劍,劃破空氣,穿越虛空一般,單單是聽著,就知道是何等可怕的攻勢。
砰!
又是一聲驚天動地的爆鳴聲響起,震耳欲聾,方遠耳膜都被震得生疼,一時間什麼聽不到了。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緊接著一股沛不可擋的磅礴巨力,猶如重錘一般,狠狠地撞擊在他的身上,劇烈的疼痛瞬間席卷了他的靈魂。
一下子他就昏迷了過去,整個人的意識,又陷入混沌,黑暗。
人逢喜事精神爽。
這句話從如今的方遠身上,可以說是表露無遺,一路走來,嘴角邊總是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眉毛更是不由自主地向上挺,眉宇間是神采飛揚,整個人以往的那股頹喪的氣質是煙消雲散。
不過也是得虧這一路沒碰上宗門內的人,不然少不得明日起又會多一條有關他的流言:著名鎮嶽宗廢物方遠,終於精神崩潰,淪落瘋癲。
無論如何,方遠心情很是亢奮,激動,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小屋裏,和方流塵分享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一想到老頭子聽到這個消息時,臉上會呈現出的精彩表情,就讓方遠不自主地笑出聲來,腳下的步子更是下意識地又加快了幾分,沒過多久,他就來到了院落之前,還沒進院,他忍不住高聲大喊。
“爺爺!爺爺!”
呼喊了好幾聲,院落裏卻是靜悄悄的,沒有絲毫動靜,方遠不由地微微愣了一下,不應該啊,按照爺爺以往的性子,要是這麼呼喊,他早就從房間裏衝了出來了,哪能這麼安分。
方遠壓下心頭的疑惑,推開院落大門,徑直朝著中央主屋而去。
砰!
“爺爺!爺爺!”
猶如惡作劇般的,方遠猛地推開房門,衝進屋子裏,帶著幾分調皮模樣,一進房門就鼓足中氣,大聲呼喊。
如今能夠修煉以後,他也似乎終於卸下以往心靈上的沉重枷鎖,整個人都變得開朗了幾分,調皮嬉笑的模樣,滿是活潑向上的生氣,這才像個十多歲的少年本該有的麵貌。
隻是方遠在房間內左右張望,依然是空無一人,房裏還是安靜一片,到處都找不到方流塵的蹤影,這讓方遠有些呆懵地撓了撓後腦勺。
“奇怪,人去哪了?”
...
接下來,方遠幾乎是找遍了整個院子,都沒有發現方流塵的蹤影,甚至就連方流塵那一口隨身兵刃都消失不見了,看起來似乎是被他帶走了。
“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能讓方流塵將隨身兵刃都帶在身上,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太尋常,方遠摩挲著下巴,眼瞳深處有幾分隱隱的憂色。
眼下,他也隻有回到自己的房間,等著方流塵自己回來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剛把門關上,方遠轉過身,雙眼一瞟。
“嗯?”
桌子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張白色信筏,用茶杯壓好,方遠一個大步上前,拿起信筏仔細看了起來。
“乖孫子,爺爺有事出去一趟,短則三五天,多則一兩月,寧神香已經放在香爐旁,每天晚上記得點一支,注意安全。”
方遠認得,這歪歪扭扭的字跡,不是方流塵又能是誰留下的。
這寥寥數語,確實是方流塵的風格,看來自己估計的沒錯,隻不過自家老爺子這一趟,三五天的可能性是不太大了,怎麼的也得個把月的時間。
對於自家這位老祖宗,方遠還是很清楚的,不過以他老人家的修為,一般情況下也難得有什麼局麵能夠對他造成威脅了,雖然還有些許擔憂。
方遠一臉意興闌珊,欣喜之情無法分享,是有幾分可惜,不過回想起今天這個可說是他人生至今最幸運的一天,他的心頭還是不由地湧起幾分火熱,一雙眸子極其明亮。
意猶未盡般的咂了咂嘴,方遠還是決定好好睡上一覺,此刻的心境有幾分紊亂,已經不太適合修煉了,雖然要分秒必爭,但是必要的休息還是必不可少的。
看著那已經沉入天邊的紅日,沾染了幾分夜色的天穹,方遠將院落裏的房門都鎖好之後,回到自己的屋子裏,稍加洗漱,便直接上床睡覺了。
不過,他似乎忘記點燃方流塵說過的寧神香了。
....
日換星移,天幕暗黑。
柔和的月光,灑落大地,透過窗戶,照射在了方遠的身上,向上緩緩攀移,沒多久,月光直接照射在了方遠的臉上,將他一張小臉照的是亮堂一片。
方遠睡得很熟,雙目自然鬆弛的閉合,神態安詳,即便是沒有寧神香的情況下,他也睡得極好,完全沒有以往那樣,無法入睡,噩夢連連的情況。
不一會兒,似乎是潛意識裏,察覺到光芒刺目,他無意識的抓了抓自己的臉孔,一個翻身,仿佛是要避開月光一般。
就在這個時候,陡然間,一陣強烈的暈眩感從方遠腦海深處襲來,越擴越大,還沒得方遠醒轉反應,他隻覺得猛烈的天旋地轉之後,自己的意識突地一空。
似是穿越了無盡時空。
唰!
下一秒,方遠終於停止了眩暈,意識清醒,回神一看,頓時令他眼瞳驟縮。
隻見出現在眼前的,赫然便是那天夢境裏的一樣,四麵八方,都是荒涼的黃土地,死寂,枯竭。
甚至就連風都沒有。
還是那樣的昏暗,方遠有些驚惶,他下意識的抬頭望天,天穹之上,依然是烏雲密布,暗無天日。
但是好在,並沒有如那天一般,黑雲翻滾,邪氣衝天,僅僅是覆蓋於天空中,不見光日而已。
方遠有些懵了:“我怎麼又到這個鬼地方來了!”
那天夢境裏的種種,他可還是記憶猶新,深刻的很,那樣恐怖又詭異的場景,他是不想再經曆第二遍了。
不過,事與願違,通常才是人生常態。
在方遠驚恐又無奈的目光當中,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悄然於空中浮現,依然是一襲白衣,身板筆挺,神情若霜。
“哎,又來了.....”
方遠有些頭疼的揉著太陽穴,苦笑著抬頭看著這位名為萬劍生的白衣青年。
隻見萬劍生沒有言語,甚至那一對亮若晨星的眸子都沒有看過方遠一眼。
他淩虛禦空,寬大的純白長衫中,一雙修長寬大的手掌從中伸出,背負雙手,遙望遠方,一動不動,似是雕像一般。
而不遠處的方遠,已經是直接一屁股坐下,無精打采的耷拉著腦袋,漫不經心的看著萬劍生。
“趕快打,早點打完,早點醒來.....”
那一副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的無所謂模樣,倒真讓人有幾分啼笑皆非的意思,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有些出乎方遠的意料。
眼前的白衣青年萬劍生,突然間緩緩抬起自己的右手,在方遠近乎呆滯的眼神中,他手掌虛空一握。
嗤啦!
一道宛如裂帛般的撕裂聲響起,緊接著有數之不盡的純白元氣在天地間湧動,紛紛聚集在他的右手當中,一股又一股元氣相互交融,凝為一體。
幾個呼吸間,居然是在萬劍生的右手當中凝結成了一柄通體純白的古樸長劍!
隻見這一口瑩白長劍劍刃之上,閃動著刺目的寒光,一股子鋒銳的氣息撲麵而來,鋒芒銳利,劍氣激蕩,簡直就是一柄削鐵如泥的絕世神劍!
虛空聚氣,憑空成劍!
這萬劍生倘若是真實存在的人物,那他一身劍道修為簡直堪稱恐怖,如此強大的劍意,一手虛空成刃的絕頂功夫,在方遠的認知當中,就連如今鎮嶽宗第一高手,當代宗主沈天鴻怕是都望塵莫及。
緊接著,萬劍生動了!
隻見他持劍的右手提至胸前,一劍而出,朝著前方虛空中,緩緩刺出,速度很慢,就像是被放慢了數千倍一般,就是簡簡單單的一刺,卻仿佛過了數個世紀那般漫長。
然而,方遠的眼中卻感受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機,不同於上次見到萬劍生那般的鋒芒畢露,劍意凜然,殺機四起。
這一刺劍,雖然遲緩,但卻生出了幾分雄渾,厚重的感受,仿佛劍身之上,有萬斤巨石不留餘力地壓迫著,如山如嶽般的沉渾,凝練。
這一劍,無風無波,既無衝天而起的驚人劍芒,也無鬼神辟易的無雙鋒銳,但萬劍生似乎魔障了一般,劍刺至盡頭極致,緩緩撤回,又再度重複先前的動作,還有那一刺,沉重又遲緩的向前遞出。
一劍!又一劍!
連方遠都認識的這一招劍道基礎當中的刺劍訣,萬劍生重複了不下上百遍,隻有這一刺,任何絢爛花俏的招法變化都沒有。
然而,漸漸地,這一劍,在方遠眼裏生出幾分不一樣的變化。
萬劍生這極為尋常的一劍刺出,湧動在周身的天地元氣彙聚的更加濃厚,猛烈,而且他的身軀似乎更是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吸納著這些元氣入體。
他渾身各處,每一處筋骨血肉,似乎都隨著這一劍而出,產生了極其細微的顫動,肉眼幾乎難以察覺,其中更是有一種難言的玄妙奧秘。
而隨著他這一劍又一劍而出,元氣似乎不僅湧入了他的氣海丹田,更多仿佛都隨著那獨特的筋骨顫動而深入血肉骨骼當中,散於他四肢百骸。
不一會兒,方遠驚奇的發現,萬劍生的肉體體魄居然也如同那一劍一般,逐漸升起幾分厚重沉凝的氣息,仿佛是他的軀體在這片刻之間,活生生的加重了不少,可是他的外表軀體卻還是沒有絲毫變化,仿佛是身體內部發生了不可察覺的神奇變化。
下意識般,方遠目光緊緊地跟隨著萬劍生的動作,每一個細微的變化,他都盡收眼底,牢記於心,身軀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雖然手中無劍,但他學著萬劍生,右手虛提,也是一下又一下的向前遞出。
不知是過了多久,萬劍生隻怕是刺出了有數千劍之多,就連方遠這般跟著學,也是感到渾身筋骨酸麻疼痛,額頭汗珠遍布,整個人都有些受不了了,癱坐在地上,隻有眼睜睜的看著萬劍生。
突兀地,沒有任何預兆,萬劍生又是一劍而出,然而這一劍甚至比之前他所有刺出的劍還有來的遲緩,同樣也前所未有的沉重。
更讓人驚悚的,是他這一劍緩緩而出,每過一處,都是將空氣激蕩起肉眼可見的波紋漣漪,虛空仿佛被這一劍給不停的洞穿,劍刃四周,到處都是空間塌陷之後,產生的可怕黑洞,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可怕氣息,劍身之上的雄渾凝重感幾乎發揮到了極致。
砰!
劍尖到了盡頭,它所觸及的虛空,居然是憑空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洞,虛空坍塌,凶猛的罡風,宛如刀子一般,朝著四周激射而出,狂風四起,卷起無數風沙,就連方遠都要趴在地上,死死的抱著一塊巨大的山岩,才能讓自己不被這狂風吹走。
許久,風停。
方遠這才狼狽的起身,渾身都是沾滿了泛黃的泥沙,帶著驚駭的神情,他目光投向萬劍生。
此刻,萬劍生手裏的那口虛空凝聚而成的長劍已然消失,他又複雙手背負的傲然姿態,卻是麵對著他,一雙湛亮的眸子看著他,嘴裏緩緩吐出幾個字。
“伏天劍樁。”
伏天劍樁?!
方遠愣神,這是什麼意思。
還不等他反應,萬劍生的身體陡然驟縮,瞬息間就化作一個小小的光點,霎時,光點移動,宛如流光劃空,直接撞上了方遠眉心間的位置,消失不見。
而方遠更是被這一下,又是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後倒立,昏過去前,腦子裏的最後一個念頭閃過。
“為什麼每一次結尾,總是這般枯燥悲催的昏迷.....”
“小羽子!”
老周等人驚呼出聲,無奈身上都被麻繩束縛,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張子羽倒地受傷吐血。而張子羽胸口氣血翻騰,喉頭一陣發甜,根本無法壓製,噗的一聲,嘴邊不斷有鮮血溢出。屠永成沒有趁機而上,他不動聲色的將右手背負向後,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震動。
這小子,年紀輕輕,怎麼會有這麼一身精深的內功修為,看起來似乎已臻至地煞三重的渾厚程度。
更奇怪的是他的內力竟然如此剛猛霸道!我以赤練真氣包裹拳頭,居然都被震得手掌酸麻,真是不可思議!
屠永成眼中閃過一抹狠色,這小子,不能留!他以自身雄厚內力不斷的湧入手掌,舒緩不適之感,又自持身份,對付一個無名小子,還在大庭廣眾之下,更加不能夠乘人之危,隻等這小子再站起來,屠永成就會全力施展,痛下殺手。
張子羽此刻的狀態很糟糕,他能夠感到自身體內,一陣陣的絞痛襲來,神秘人傳授的內功真氣已經開始紊亂,無法控製,他已經無法提運內力了,眼前一陣模糊。
他意識漸漸模糊了起來,精深非常疲倦,周圍的聲音都開始聽不太清楚,眼神一陣渙散,空洞,仿佛隨時都會這樣沉睡過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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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兒!你一定要記住,咱們張家人,寧死不屈!絕不向任何人低頭!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我張家兒郎,一身傲骨,頂天立地,寧可站著死,也決不跪著生!”
“羽兒!站起來!站起來!死!也要死在衝鋒的路上!”
已經意識模糊的張子羽隱隱約約聽到一個很熟悉的聲音,不停的呼喊咆哮。
是誰,是誰在說話。他模模糊糊的感到了一些什麼。
漸漸的,他腦子裏出現了一個雄偉的身影,很模糊,看不清,但是很熟悉的聲音,很熟悉的內容。
“羽兒!站起來!站起來!不能倒下去!”
隨著不斷響起的雄壯聲音,一道身影在張子羽眼前逐漸逐漸的清晰了起來,那熟悉到令他鼻頭發酸的臉孔輪廓,那深邃明亮充斥著不屈戰意的瞳孔眼神,那看上去寬闊偉岸的健壯身軀,那常年穿在身上英武不凡的鎧甲披風……
“爹,爹!”
張子羽終於壓抑不住那深埋心底的思念,眼睛的淚水奪眶而出。
“爹!孩兒……孩兒真的,真的好想你啊!”
那常年衝鋒陷陣,飽經滄桑的英武麵孔,沒有多麼的英俊瀟灑,俊美清秀,然而那由內而外散發出的鐵血氣質,剛毅氣息,一舉一動間透著股豪氣幹雲的氣度,讓人深深的感到折服。
他眉宇間帶著幾分和善,眼神裏淨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就那樣深深地注視著張子羽。
“羽兒!站起來!張家男兒,寧死不屈!站起來!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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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小子!別在那裏裝死!給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