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為了神聖的勞動(1 / 3)

玲玲,你已和群眾血肉相連。血肉相連,是靠相聯係著的神經。現在,這“神經”卻中斷了。

這一會兒,玲玲感到真的殘廢了!

剛剛進城,人地兩生,不像在尚樓,那時從早到晚,門庭若市,前來針灸求醫的人,排成長蛇陣,工作雖然是忙碌的,但是充實的、愉快的。

城裏人多,但都不熟悉;城裏熱鬧,但自己呆在家裏沒事幹,很冷清。雖然前來找爸爸的人不少,也很熱情,但不是找她的,也不像尚樓的大爺大娘,一見麵就向你掏出一顆赤誠的心。

眼前本來是平坦寬闊的陽關大道,幾天之間,竟變成了狹窄的獨木橋。

她想,既然爸爸已任要職,手中握有一定的權力,何不央求他到勞動部門去說說,分配她個力所能及的工作,以便結束單調、懶散的生活?但結果是勞動部門這樣回答:“你女兒是殘廢,上級沒有這方麵的指標,在家裏等著吧!”

看來,玲玲隻好在家呆著了。曾經“大馬金刀”地馳騁在生活疆場上的玲玲啊,哪堪忍受這寂寞難耐的囚禁般的生活!白天,豔麗的陽光射進屋裏地上,她覺得辜負了這片金輝;夜晚,柔和的月光灑在玻璃窗上,她感到對不起這如水的光華。

她的性格開始變得焦躁,她怕見到街上匆匆奔忙的行人;她怕見小學生蹦蹦跳跳地去上學;她甚至嫉妒大雁遠征,蜘蛛結網……

她的末梢神經開始變得特別脆弱,一忽兒覺得頭疼,一忽兒覺得胸悶,一會兒覺得心髒跳得快了,一會兒覺得胃部飽脹……坐著,覺得脊椎骨有點兒支撐不住;躺下,又覺得胸口上象是壓了塊石頭…… 父母關心著女兒,他們竭力把玲玲的生活環境安排得恬靜些,舒適些。凡是能想到的地方他們都想到了,凡是能做到的地方他們都做到了。在庭院臨近窗口的地方,他們栽上了好多好多的花兒,為的是當鮮花兒盛開的時候,飄飄灑灑的落英,會穿窗而人,在女兒嬌嫩的臉上,多情地吻一吻;他們請來當地技術高超的師傅,打下了樣式新穎的大立櫥,為的是當女兒心煩意亂的時候,從穿衣鏡中看見自己俊俏的倩影,而沉浸在美的想象中……爸爸從文化館裏找到一些被封存了的中外名著,讓女兒觀看,轉移女兒的精力。

可這一切的一切,都無濟於事。玲玲的心早已飛向了另一個世界。在這個世界裏,她有勞動的愉快,她有為社會做貢獻的幸福,盡管她的軀體隻能老是坐著,但她的思想,她的精神,卻能和常人一樣,頑強地站立著!

“我就這樣待業嗎?”

“生命之頁不能留下空白,我不能虛度光陰等待!”麵對著四壁,她經常發自內心地大聲呼喊著。

“我是個人,我是社會的一員,我要為人民做事!”

“漏屋偏遭連陰雨”。突如其來的撞擊,更給苦悶不堪的玲玲增添了意想不到的懊惱。一九七四年,與玲玲一道下鄉的二百四十個知識青年,陸陸續續離開了,有的被招工,有的應征入伍,有的被推薦上了大學。有就地安排的,有回省城濟南的。這其中有玲玲的舊友,又有玲玲的新知(在尚樓的三年,玲玲曾被選為縣知青先進代表,她的情真意切的報告,打動過多少年輕人的心啊)。他們輕離別,重感情,在結束了“艱難歲月”之後,這些驕傲的幸運兒喜氣洋洋地到玲玲這裏來道別。將回濟南的一群,分外高興,想讓玲玲分享幸福,卻沒有想到此地此時玲玲的心境,那毫無顧忌的絮語像一根根帶鉤的鋼針把玲玲的心給戳爛了。

“玲玲,我們又要喝趵突泉的水了,那是啥水呀,抿一口品品,甜絲絲的……”

“玲玲,我們走了,你怎麼辦呢?就這樣老呆在家裏嗎?你整天學呀,寫呀,畫呀,有什麼用呢?你總不能靠父母養活一輩子啊!”

“我們真想帶你走,你隻要坐在我們身邊看我們幹,我們就高興了!”

“玲玲,快給參謀參謀,老子來信了,說給我聯係了好幾種工作,你說是蹲辦公室賽呢還是下工廠賽?蹲辦公室嘛,倒是挺清閑的,可老是一個架兒坐著,未免有點老夫子氣;進工廠嘛,活兒累一些,但八個鍾點兒以後是自己的小天地,更浪漫蒂克些。”

“玲玲,你瞧啊,這小夥子帥不帥?在濟南,他老追著我,可是我到了莘縣,成了賤民,連封信都不屑來了,這回兒見老太爺複了職,又聽說我要回濟南,厚著臉皮來信認了錯兒,還寄來這張照片,你說,我點不點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