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現在需要做的, 隻有兩件事:一是保證自己的安全, 二是耐心等待。”卓焓瞄了一眼時敘的肩膀, 繼而略顯笨拙地脫下自己皺皺巴巴的墨綠色正裝外套, “就第一件事來說, 我們都完成得比較勉強。”
卓焓的外套之下, 露出一件淡藍色的、缺了三粒扣子的、沾滿灰塵泥土和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汙跡的襯衣, 以及一整條被血染紅的襯衣袖子。
“殿下,您的手……”見狀,時敘禁不住嚇了一跳, 他本以為卓焓沒有受傷。
卓焓將自己的外套搭到椅背上,他別扭地弓著身子,左手解襯衣紐扣, 右手僵硬地彎曲著擱在大腿上, 他嗤笑一聲,說:“難不成你覺得白桐會好吃好喝供著我?假設不是類蟲族的人非要他停手, 我這邊胳膊肯定保不住了。你相信嗎?居然是類蟲族的那群雌性阻止了白桐。”
提到這事, 時敘突然意識到了一些東西,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卓焓一眼。與此同時, 時敘想起這幾天他遇見的類蟲族的人:那個為他取下電擊環的類蟲族雌性戈旌, 那兩個幫他鬆開束縛、小心攙扶著他行走的雌性, 瘦瘦小小、但精神氣不錯的類蟲族雄性平寧,剛才因他身上有傷而罵罵咧咧離開的雌性……
原來如此!時敘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遲鈍!
時敘正想把自己推測的情況告訴卓焓,可時敘來不及開口, 他一低頭, 一幅血肉模糊的畫麵便猛地撞入眼底,瞬間將他的話語統統堵在了喉嚨之中。
趁著時敘適才愣神的空當,卓焓脫下了衣服,他默默給自己鼓氣,狠了狠心,咬牙扯下被粘稠的血浸濕的衣袖。
隻見幹涸的血,凝結成一張薄膜,滲進皮膚的紋理之間,完整地覆蓋了卓焓的右臂。更為恐怖的是,在卓焓的右臂上,整齊豎直地排列著五個綻開的血洞;小臂上三個,大臂上兩個,傷口周圍翻卷著暗紅的血肉,如同凋零的花瓣;那些血洞比普通人的手指還要粗圓一些,顯然是類似釘槍的利器鑽透骨頭造成的洞穿傷,通過那紅到發黑的洞眼,可以順便看到一小塊白色的地麵。
時敘呆在原地,久久不知如何反應,他很詫異,但不是由於卓焓受了傷,而是因為卓焓表現出來的鎮靜。
卓焓把自己的襯衣丟到地上,這簡單的幾個動作已耗費了他不少力氣,他“籲籲”地調整呼吸,整個人看起來有如剛剛從水裏爬出來。卓焓的五官都擰巴到了一塊兒,很像皺皺巴巴的水果幹,他想對時敘笑一下,最後卻隻抽了抽嘴角:“你說這兒有消炎藥?雄蟲可用的那種嗎?”
“止痛片和消炎噴霧都有。”時敘回過神來,偏過頭咳嗽了一聲,他拿著噴霧的真空瓶,上下左右察看了一圈,“沒注明專用,但主要成分差不多,我昨天也用了,應該沒問題。我……先幫您清潔傷口吧。”
卓焓動了動發白的唇:“麻煩你了,我自己實在不方便動手。”
時敘先讓卓焓吃了一粒止痛藥,再去裝了一盆清水來,事實上,這裏沒有處理這樣的傷口的條件,可是現在隻能將就。在洗手間,時敘找到了一瓶消毒水,抱著聊勝於無的心態,他倒了幾滴,跟清水混合,他又拿了一條毛巾,為卓焓擦拭傷口周邊的皮膚。
時敘托住卓焓的手腕,盡量放輕動作,一點點清洗,但要想絲毫不觸痛卓焓是不可能的;卓焓貌似有點不敢看,他一隻眼閉著,另一隻眼微微眯著,被時敘抓住的手臂條件反射地打抖,整個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縮;卓焓的麵部表情更是變化多端,他一會兒齜牙咧嘴,一會兒屏息切齒,不過,他始終很安靜。
過了半晌,總算清理好了傷處,時敘晃晃噴霧瓶,提醒道:“這不是無痛配方的,您忍一忍。”
“什麼?”卓焓瞪大眼睛,“等等”兩個字到了嘴邊,可惜沒趕上時敘的手速。細密的噴霧一層層溫柔地包裹卓焓的傷口,原本有些麻木的感官在新一輪的刺激下猝然蘇醒,“啊——”
時敘一驚,趕緊鬆開真空瓶的釋放觸摸點,他沒想到卓焓會如此誇張,畢竟先前比這強幾倍的疼痛,卓焓也強撐下來了。
“你要給我……心理準備的時間……”卓焓很快壓下自己的痛呼聲,他不住地喘著氣,斷斷續續地說。
“那您現在準備好了嗎?”時敘哭笑不得地看著卓焓那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殿下,您之前是怎麼忍住的?我竟然沒有看出您受了傷。”
“我不確定你是敵是友,當然不能示弱。至於白桐那裏,哼,不對敵人與叛徒低頭,是我身為王子的底線與尊嚴。況且,一旦我顯出軟弱,他們就會認為我的國家是軟弱的,可蟲族不是,我也必須不是。”年輕的雄蟲王子腰板挺直,目光堅定,但這樣驕傲的姿態僅僅維持了幾秒鍾。隨後,卓焓塌下肩膀,愁眉苦臉地歎氣,聲音聽上去又可憐又委屈,“其實我都是裝的,真的非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