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間的萬物在死亡來臨之時充滿了痛苦恐怖而掙紮,奔赴陰曹地府之路卻走得輕鬆瀟灑而痛快,桃竹它們陰曹地府之行證實了這一點。那整個隧道充滿了日出時的霞光,回蕩著美妙動聽的音樂。通過者都能感受到大自然清新的空氣和宜人的氣溫,還有盛夏清晨招風之快意。但是,那種飄飄欲仙之感覺瞬間即逝。
隧道的末端豁然開朗,桃竹四個一到,音樂沒有了,腳下的感覺踏實了。它們看到麵前的欄杆,聽到了腳下潺潺的流水聲,遲疑了一下都不約而同地向前走了幾步,看小溪的流水,看這一片天地。此時,它們都知道自己已經站在了陰曹地府的奈河橋上了。按照時間估算應當是中午時分,可是,沒有太陽。如果說陰陽顛倒的話此時是午夜,可是,沒有月亮和星星。天空隻有灰色的大小差不多的菱形雲塊,並且有規則地漂浮在空中。這裏有高山,有平地,有低窪,但似乎全都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碾塵。它們看過了大地又抬頭看天空,看著看著,那雲塊似乎在變化,越變越大,越變越低,好像一張特大的天網在慢慢地罩下來。整個大地變得薄暮暝暝了,這一切讓它們越來越感到陰森恐怖。
此時,它們都害怕了,但感受和表現各不相同。火斑鳩白天到處飛,夜裏四處宿,什麼都見過,但此時此地此景使它們也有怕的感覺了。想到自己是專程為兒女討回公道而來,怕也得挺胸抬頭而極目遠眺。從近到遠,單一的灰色,沒有自然界的其他色彩;從遠到近,看不見任何建築物,找不到道路,也沒有任何活動的人或物。當它們屏氣凝神側耳細聽時那感覺是靜悄悄的,靜得出奇,連腳下奈河的流水聲都沒有了。兩隻火斑鳩緊緊地靠在一起,相互看了一眼後同時躍上欄杆,看四周還是如此,心頭茫然了。
在它們中膽子最大的是檀樹,因為它是木膽。此時,它一手扶欄杆,一手撐著拐棍。心想萬物生長靠太陽,眼前的這天地之間的景象都是沒有太陽照射的結果,害怕從心底冒出。它後悔了,想回去。轉身看,來這裏的隧道不見了,呈現在它麵前的是一座一縷縷黑霧中的高山。高山上怪石磷磷,似乎其間有妖魔鬼怪時隱時現。它想,這高山可能就是平日裏聽說過的陰山。陰山是陰曹地府的邊沿,山的那麵一定是人世間了。那麼,隻要翻過了這座山就回去了。
桃竹整個家族都膽小,家庭成員長年累月都是緊緊地聚集在一起,連夜裏睡覺都是手拉著手抱成一團。桃竹家族是女的管家,它平日裏盡管表現得潑辣,但畢竟膽小。你看,此時的它骨寒毛豎,緊偎在檀樹身邊,閉上了眼睛。可是,那或為悲傷的泣哭聲,或為抒發不得誌的長歎聲,或為殘遭打殺而撕裂般的叫喊聲,或為從東到西一逝而過的怪叫聲……相繼入耳,不由發出“啊”的一聲尖叫。
“幹什麼的?”一個聲音不高而威嚴的問話。桃竹睜眼一看,兩個牛頭馬麵現身在橋的兩側,它們身後還有幾個執槍持戟的小鬼。不由發抖了蹲了下去,雙手緊抱檀樹的大腿。檀樹轉過身來,見那是在人世間夜裏曾見過的牛頭馬麵。但這是火斑鳩要來,應當由它們回答。火斑鳩夜宿墳山樹頭,見牛頭馬麵以及各種小鬼是常事,並不怕它們。此時的它在想,打官司是到閻羅大殿,閻羅大殿應當是在酆都城。於是說:“報告長官,我們是來告狀的。請問,酆都城朝哪個方向走?”得到的回答是“前麵”兩個字。這說了不等於沒有說,火斑鳩還要問,可是,它們沒有等到火斑鳩再問就消失了。
此時,它們站立的地麵連影子和腳印都沒有了。
那兩隻火斑鳩相互看了一眼後,雙腳一踮,張翅一飛。可是地麵似乎對它有一股吸力而振翅無力,才兩三尺高,十來步遠便落下了。再飛,不僅無力落下,而且感到頭暈胸悶喘不過氣來。好在那看似厚厚的碾塵一腳下去猶如踩在薄雪上,隻是留有腳印。抬頭看四周猶如置身於剛剛抽幹了水的無邊的湖泊之底,腳下低,遠處高,遠近一色令人眼花繚亂。飛不了,隻有行走了。但是,去閻羅大殿往哪個方向走呢?自己不知道,檀樹它們也不知道。對此,不能靠它們兩個,隻能靠自己,還必須盲目地衝鋒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