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入三更，藥圃區卻依然時不時傳來悶哼和低喝聲，這些聲音大多帶著稚嫩，一聽便是藥童所發出，即便是到了這等時分，他們也在努力奮鬥著，生怕落下修煉。
真是努力啊……孤塵走在小徑上，聽著那些聲響，不禁肅然。
“其實宗門裏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和諧，弟子之間競爭很激烈的，甚至會有一些弟子為了提升自身實力不擇手段，暗地裏幹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這種現象在外宗尤為嚴重，你要多加小心，免得哪天被人賣了都不知道。”站在門口觀望的方玉看到孤塵的表情，出言叮囑道。
“我明白。”孤塵點頭，餘長生就搶過半本《淬體卷》，不過這種事情自然不會在方玉麵前說出來。
孤塵沒有困意，便在角落席地而坐，擺出修煉的姿勢。其實幾年前他就不怎麼睡覺了，即使白天再疲倦，晚上也是精神抖擻，這就是靈力淬體帶來的好處。現在想來，這其實是阿公的功勞，是阿公讓他在很小的時候就踏入了淬體的階段。
“如果你想再次嚐試凝氣的話，可以先歇一歇了。”一旁方玉說道。
孤塵身子一震，抬頭看向方玉，他正是想再次嚐試衝擊凝氣，那夢中的黑袍人令他恐懼，卻也令他好奇心橫生，就像是失去了雙腿的賭徒，仍然要將雙手作為籌碼博取重金。
“凝氣失敗的話，一個月之後方可再次嚐試。”方玉解釋道，“這段時間，你可以鞏固一下淬體的境界。”
孤塵感受了一下，丹田像是被某種力量封鎖了一般，之前和靈氣之間的那種緊密的聯係感消失了，這才不甘地相信方玉的話。
於是他又默默起身，走向屋外，在滿天繁星之下練起了淬體十二法。
方玉暗歎一口氣，內心掙紮了好半天，這才開口：“宗門裏給我下達了新的任務，明天一早我就得回內宗去。”
眼前的少年明顯僵硬了一下，停下了修煉，淡淡地說：“是因為我沒有成功凝氣麼。”
“如果你現在是凝氣境的話，未必不可以和我一起回內宗。”方玉沉默，而後模棱兩可地回答，沒有明確地肯定或是否定。
氣氛突然凝固了，時間像是變得無限長，月光飄忽不定，少年的影子也跟著深邃了起來，仿佛有惡鬼在裏麵低笑。
“隻有到了凝氣境，能夠操控靈力，才算是真正的仙人，就算你在淬體境界成就再高，也隻能算是較為強壯的凡人……凡人，是無法被宗門認可、成為門內弟子的。”方玉頓了頓，接下來那句話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她給予孤塵外宗弟子的身份令，已然是極限。
“其實凝氣失敗了的話，之後再怎麼努力也機會渺茫了吧。”孤塵冷不丁轉過身來，正好和方玉對視，黝黑的眸子裏看不出任何神色。
方玉微驚：“怎麼會呢，你別胡思亂想。這種事情，跟天賦有關的，對於有些人來說或許是這樣，可你資質並不差。”
“我會把你帶去外宗報道，你安心修煉，憑借你自己的努力，你也可以進入內宗。”方玉意識到自己忽視了少年的孤獨，補充道。
“其實不必安慰我的啦，我都明白的。”孤塵重新背過身子，輕聲說，“從看到大姐的那一刻，我就有種感覺，大姐接近我是別有所圖的，否則我現在已經被強行趕出甲十二藥圃了，隻是沒想到，我這麼快就讓大姐失望了。”
方玉一時間啞口無言，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識，很久以前，也有一個這麼大的男孩這樣背對著自己，也用這樣聽起來無所謂的語氣和自己說話。
“你並沒有讓我失望啊。”方玉輕輕地抱住了孤塵，兩個人身材差距懸殊，好似猛虎撲兔，“因為對你期望過高的並不是我，在我的眼裏，你隻是一個剛接觸成仙路的小藥童而已，而非聖人之後。”
孤塵軟軟地倒在了方玉的懷裏，剛才方玉撫摸他腦袋的同時悄悄打了一道昏睡訣。
“是個聰明的孩子啊，可惜聰明的孩子注定會經曆很多不快樂。”
方玉麵色複雜，雖然她和孤塵隻相識了一個晚上，但她卻對這個懵懂的少年印象很好。
或許是因為孤塵身上有他的影子吧？方玉自嘲似地笑了笑。
晚風呼呼地吹過，其中似乎夾雜著不知是誰的低喃：“你還是忘不了方雲的事情麼。”
“誰！？”方玉驚喝，猛地回頭，看向風吹來的方向，可那裏隻有搖蕩著的柳樹，落下的葉踏著風起舞。
“是錯覺麼……還是……？”方玉死死地盯著前方，全身汗如雨下，不知怎麼的，那些柳樹在她眼裏都變成了不滅的鬼魂，邀請她參加一場瘋狂的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