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長決絕(1 / 2)

聖旨在第二日上下來。如他所說的無二,確確實實沒有了她充為官的內容。聖旨由內閣的顧命大臣親自宣讀,字字句句彰顯著她與燕家的滔天罪行。她靜靜地跪在那裏,任顧命大臣用鄙夷的眼光看著她,命人將她的鳳印金冊一一收走,心裏沒有憤恨,也沒有悲傷。

於昭儀說的對,一旦她離開這個大江宮,她不會能安然活多久。一個一無所有的女子,在那樣多想要將她斬草除根的人的手裏,這樣的結果,是必然的。於昭儀說江玄這般是為了保她的性命,可是明明,是保不了的。

她臉上有一種平淡的寧靜,生,死。有,無。現在看來,是沒什麼的了。

鳳棲宮一派駭人的寂靜,原先寧靜的宮殿裏愈加沉寂。她靜靜地跪坐在大殿的中央,覺得一切都回歸到一種空白無色的形狀。

有輕緩的琴聲響起,像是此刻安寧無波的心情。她慢慢將頭轉過去,離她僅僅幾步遠的地方,他盤腿而坐,瑤琴泛著青色的柔光,靜靜地放在他的膝蓋上。玄色長袍邊上隱約看見繡著的龍紋花樣,他的臉半掩在領口的水貂絨之中,看不出有什麼表情。

她有些疑惑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音符微微停頓了一下,他抬起眼看她,“上次的曲子被人給打斷了,這次我專門為你彈奏一曲。”

卻是首她從未聽過的曲子。

她慢慢打量著眼前的人,想要辨清方才他說話的情緒,或是憐憫,或是悲傷,或是溫柔。她在這樣的輕柔樂聲中細細地尋找著,卻終究是徒勞。沒有,竟然找不到一點點的情緒。她突地有些釋然,這樣,也好。

曲聲婉轉,充耳中沒有一絲突兀,像是方才,他靜靜走進來,坐在她跟前一樣安寧如春風拂麵。

這些年的記憶斷斷續續地閃現出來,清晰而又遙遠。

她冊封公主之時跪在他跟前接過金印。她與他數次在家宴中相遇,相顧無言。西郊裏他與她一起從馬背上滾下。大婚時他一轉身雋秀的笑臉。初初時的那些溫情時光,他的溫言軟語,他的脈脈柔情……

為什麼這個時候,想的總是那些美好而又不願意忘懷的事情?

她慢慢地站起身,朝他一笑,“你問我會不會跳舞,聽到這曲子,我倒是想起一支。”

說罷輕輕一展腰肢,雪白色寬大的袖擺拋開,原地盈盈轉了個身。琴聲微微停頓了一下,繼而變得輕揚歡快。她帶了多少年沒有過的輕快笑意,隨著樂聲舞動起來。

是在廣陵的時光,春日裏薄霧晨曦,後院裏的瓊花大朵大朵的盛開。她就在那些樹下的平地上練舞,心裏念想的,卻是院牆外的自在歡快。白衣旋轉,一如那些瓊花落下的蒙白之色。天地間皆是一片雪白之色,像是要掩蓋掉所有的不美好。

回眸一笑,素手翹眉梢。裙擺劃過鮮紅的毛毯,寂靜無聲。是初見時他尚且稚嫩卻冷峻的麵容,是在宮中兩年榮寵鼎盛卻沉寂的時光,是她不止一次悄悄聽他的琴聲,雖是他為他人撫琴……

其實她會跳舞,且跳的不錯。

十三歲那年廣陵的瓊花節上,她曾因一支舞而震動整個廣陵城。衛國公燕府四小姐的美名不是虛傳的,廣陵人人傳唱的燕飛曲也不是無故而來。

那時候她是燕府裏萬千寵愛的四小姐,有父親和三個哥哥的寵溺。她生的清麗,連平日神色冷峻的燕浚平也會時常看著怔忪,她想,大約是因為像過世的母親。可是……可是現實卻是如今這般。

也是那一年的瓊花節後,燕浚平將她由燕府帶到辦公的廣陵府,說是正式鞏固她的詩詞學說,其實卻是將她給禁錮在那裏了。每日裏學習各樣的詩書典籍,琴棋書畫,一下子便沒有了從前的無憂無慮的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