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到底是哪裏?
清醒過來的聶思芸擁著薄薄的蜀錦被麵繡了纏枝牡丹的被褥坐在內廂房的梨木四方大榻上,張著吃驚的眼睛四處打量著。
這是一個粉紅粉紅的女孩子的房間,帳幔是粉紅的,引枕是粉紅的,床單被罩也是粉紅的。窗戶微啟,滿屋盈風,風鼓著窗簾一擺一擺的……竟然連這窗簾也是粉紅的!
聶思芸記得,自她記事起,她就不喜歡粉紅色。粉紅色太暖,有母親的溫馨氣息,代表著家人的親情,這對於她這麼一個幼年過早喪母,有父親等同於沒有父親的人來說,無異於是一種嘲諷。
這不是她的風格。
她從不知道親情是何物。換句話說,她從來就沒有感受過親情的照拂。
她的母親鄒氏,聽人說生下她的時候還好好的,沒過半個時辰,突然引發大量失血,聽說當時血是止都止不住,整床的被褥都濕漉漉的,血還滴到了地上,好大的一灘。當時的接生婆子都嚇傻了,癱坐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幸好鄒氏的陪房陳媽媽還算清醒,一腳踢醒接生婆子,讓她去喊人。隻是待大伯母與二伯母帶著大夫趕過來的時候,鄒氏已回天乏力,撒手去了!
而這個時候,她的父親聶帥,正在西北線的長興嶺上與南羌軍戰事正甜,一向與南羌軍實力不相上下的聶帥不知怎的,竟然用錯軍法,兵敗如山倒,七萬大軍被打得潰不成軍,退至三十裏紮營,清點人數,居然發現所剩不足三萬人。聶帥急得要自刎,幸而緊隨他左右的林伯死死地抱住他,阻止了他自殺謝罪的念頭。率領殘部搬師回朝,自然難免受到朝廷中那些敵對派的責難彈駭,皇上震怒,剝奪了他西北線兵馬大元帥的兵權,收回帥印,留駐京城,鎮守城南外城防線,這雖是寬大處理,但已是很明顯的貶官了。
深深受挫的聶帥垂頭喪氣回到家中,居然接到妻子鄒氏難產而亡的消息,外受戰事打擊,內受喪妻打擊的聶帥一下子瘋了,把所有的怨氣怒意,還有心中深深的痛全發泄在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小女嬰的身上,竟然認為她是家裏的災星,她的降生既克了鄒氏,也克了他,竟而連看都不看親生女兒一眼,拂袖而去!
威寧侯府的老太太終究是看不過眼,怒意衝衝地趕過來,數落了聶帥一番,但聶帥心意不為所動,篤定不肯認這個剛出生的親生女兒!
老太太並不是聶帥的生身母親,聶帥是庶子,他的母親是老侯爺的通房丫頭,姓白,後來老太太嫁過來,抬了這個通房丫頭為白姨娘,生下聶帥。隻不過白姨娘福薄,還未享幾年清福,就病死了。聶帥就寄養在老太太的名下,稱老太太為“母親”,但對於老太太的話未必肯聽。
老太太見自己的話產生不了一絲效果,登時覺得很沒麵子,也氣了,就向老侯爺告了狀。老侯爺對於兒子的行徑十分的惱怒,他也素知兒子倔強起來的時候跟頭牛似的,什麼話也聽不進去。於是老侯爺也不跟他廢話,索性把他拿到忠孝堂去,手中沉重的拐杖甩了不足二十下,聶帥就屈服在父親大人的積威之下,被迫認下了這個女兒。
為了認下這個令他憎惡的女兒,聶帥付出的代價是:幾乎被老父親的拐杖打得吐血,在家養了近半個月的傷。
由此,他對於這個女兒更是憎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