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新平
小木屋的日子充滿了苦澀,住過小木屋的四十多茬子人,一生都忘不了那段有滋味的日子。
在我國北方原始森林腹地的疙瘩山上,有一座平平常常的小木屋,隻因那方方正正的小木屋盛滿了讓人心裏升騰熱浪的事兒,小木屋就被那兒的人們常提起常牽掛。
小木屋是內蒙古森警部隊在祖國最北部97萬公頃原始森林裏防火的重要設施之一,鬱鬱蔥蔥沒邊沒沿的鬆樹,使小木屋與外界有了深重的隔膜,所以小木屋就與豐富就與多彩這類鮮亮的詞兒無緣。隻是每年到了防火期(春季和秋季各3個月),才有了3名森警戰士來到小木屋住下,每天到小木屋附近的高高的瞭望塔上觀察森林是不是有火情。
對於安格林森警中隊的官兵來說,每送一次去小木屋執勤的戰友,都要曆經一次情感的震撼。去小木屋雖非赴硝煙彌漫的戰場,但中隊的官兵們誰都知道,去小木屋就意味著接受常人難以接受的寂寞和單調生活。所以,每次送3名去小木屋執勤的士兵,是中隊所有官兵最難受也最難忘的事。
中隊送行的隊伍從早晨太陽升起時出發,急行軍兩三個鍾頭才能到達小木屋。40多名官兵扛床的背麵的拿鍋碗瓢盆的,人手一件3名執勤士兵在小木屋過日子需要的生活用品。送行官兵在森林裏跨橫杆、爬山坡、過沼澤,踏著森林裏海綿般厚厚的落葉層,在樹隙間拉成了長長的蛇狀隊伍。
小木屋落腳在半山坡上,遠近高低都找不到可喝的水,3人就在小木屋周圍挖了3尺把深的小坑,不多會兒,茶色的化雪水和雨水就滲了出來,這比打碎硬邦邦的冰塊化水省勁多了。
翌日,3人又分別去自己挖的小坑裏舀水,看見水坑裏飄滿了一層密密匝匝不知名兒的小蟲和枯葉,他們用撕下的一塊蚊帳布把小坑裏的水過濾一遍,然後,舀進鍋裏燒飯,含在嘴裏漱口。
因為個把月才有人給小木屋背來給養,3人的夥食除了每天一頓的大蘿卜菜還好咽,拌疙瘩湯、喝米粥就鹹菜、大醬就米飯越吃越乏味,每到這會兒,他們就會想起前段日子中隊派人送來的兩條大魚的鮮滋味。
森林不像遠離森林的人們所思謀的那種境界。夜思盡管能聽到陣陣鬆濤有氣勢的鳴響,但許多靜夜裏突然出現老鴰,聽到陌生的怪叫和黑熊夯實的拍門聲時,小木屋就填滿了嚇人的恐懼,3個人就把槍裏的子彈推上膛,一直到東方發白。
從北方天氣轉暖開始,森林裏便飛滿了特大的瞎虻、蚊子和小咬,一群又一群。3個留守戰士躺下後,小動物們就開始不停地向他們進攻。有一晚一個戰士到小木屋外解大手,回來一摸屁股,上麵已被叮出了14個大包。
小木屋沒有電,因此也就沒有了電視畫麵和動聽的音樂。3位士兵上小木屋時帶的報紙、歌曲集、雜誌等,時間不長就被他們細覽了幾遍。當寂寞走來時,他們就放開嗓子吼歌,就在象棋盤上楚河漢界地廝殺。吼夠了,爭煩了,就盤腿坐在各自的床板上嘮家常,嘮家裏人嘮女朋友嘮自己將來的設想,等嘮得沒啥可嘮時,就會沉默半天,就會一齊向2公裏外的山頂上狂奔,再一氣兒爬上百米高的瞭望塔用望遠鏡觀察遠近森林,看有沒有火情。很多時候,3人登上直插雲霄的瞭望塔,看鬱鬱蔥蔥色彩深淺不同的鬆樹和遠處的千山萬壑,他們的心胸就會開朗許多,暫時把寂寞推得遠遠的。
一段平靜寂寞的日子過去後。3人想到了信,心境頓時被一個新的希望填滿了。他們先用電台向中隊溝通,彙報一下工作,接著就急著問有信沒有。失望了一陣子後,3人就變守為攻,給戰友給爹媽給朋友瘋寫上一陣子信。他們屢屢在信背麵寫上“見信速回”的字樣。
今年4月末,中隊指導員專程到小木屋看望3名執勤戰士,走到半路上,他發現身上的汗把口袋裏的信浸濕了。指導員懂得這信對小木屋裏的3個戰士意味著什麼,這可是他們最大的精神寄托啊!指導員不敢把信揣在口袋裏,用手捏著邊走邊吹,當他走到小木屋時,信被他吹幹了,幾個信封上卻留下了他的指印,也留下了指導員對小木屋裏3位士兵的愛心。
3個戰士誰也舍不得先拿出信來看,實在憋不住了,就從口袋裏慢慢掏出慢慢撕開慢慢地讀。這之後的一段日子裏,3人一天把信掏出來讀一遍,直到能一字不差把信的內容全部存在腦子裏,就交換著讀別人的信,最後,幾封信的信瓤折疊處都爛了,才小心地夾在筆記本裏。
後來,達紫香開了,大森林深處生動了許多,3人就每人移上一抱達紫香花,有規有矩地栽在小木屋前,再找幾根細鬆木杆把皮剝了搭成柵欄圍著小木屋,然後他們站到遠處欣賞小木屋前新添的景致……
小木屋的那段日子,是呆過小木屋的人能一生受用的精神幹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