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雲的話一出口, 塵娘子等人立即撲向血人。
這幾名曾在江湖上興風作浪的魔頭對上了一個大魔頭, 雙方又都沒什麼痛覺和懼意, 畫麵相當激烈。從雲一眼看出魔頭沒救了, 便把“阻攔”的命令改成“殺掉”, 這才看向葉右。
葉右也望著他。
此刻從雲背靠大樹, 身後是幾名護衛, 身前站著一對年輕的男女,他們手上各挾持著一位少幫主,正與白道對峙。葉右曾在少林見過那位姑娘, 便把目光轉到了少年身上,道:“這便是吸血老鬼的兒子?聽說天賦挺高,那老鬼可能是覺得在你手裏待幾年, 他兒子肯定會成為絕頂高手, 便放心地死了。”
從雲的心思一轉便懂了:“邪藥王告訴你的?”
葉右大方地承認:“對。”
邪藥王自從被抓住便相當識時務,問什麼答什麼, 連藥人的大本營具體在晚萍堰的北雁村都是他說的。
從雲不太關心這個, 盯著他道:“你過來, 我就放了他們。”
葉右見少年的表情半點沒變, 懶得再挑撥, 說道:“我不是已經在這裏了麼?”
從雲道:“走到我麵前來。”
葉右道:“不怕我一掌拍死你?”
從雲笑道:“當然得是你被我製住了, 我才放人。”
葉右也笑了:“我舅舅都死了二十多年了,你怎麼還看不開?”
從雲的神色微微沉了一下:“你不需要知道,過來。”
二人一來一回對話很快。
白道聽得一頭霧水, 又覺內容包含的信息有點大, 便看著他們,另有一大部分人仍緊張地盯著戰局,感覺實在駭然。這時隻見那邊變故橫生,一個藥人被魔頭砸中,轟地飛向他們,而魔頭利用這一缺口,硬是衝了出來。
眾人紛紛變色,急忙躲避。
葉右和聞人恒躲的時候默契地向那對男女靠近了些,落地後緊接著貼近對方,快速搶下人質扔進人群。葉右的速度要更快,救完人便朝從雲衝了去。
與此同時,魔頭霍然追到近前,葉右聽著身後來風,耳邊響起師兄的叫聲,立刻一個閃身躲開魔頭的攻擊,跟著反手拍出一掌,把人送回追來的幾名藥人麵前,慈元方丈和玄陽掌門恰好帶人殺到,迅速將他們圍了。
他估摸魔頭肯定完蛋,重新掃向從雲,這時隻聽“砰”的炸響,煙霧再次湧出,瞬息之間將他整個人都吞了進去。他下意識閉上眼,正要後退,卻覺半邊身子驟然一麻。
聞人恒也看見了煙霧,心裏一緊:“阿右!”
煙很快散盡,聞人恒與趕來的白道都是一停,因為從雲不知何時已製住葉右,一把扣住了他的脖子:“都別動。”
聞人恒敏銳地發現師弟的胳膊上紮著一根銀針,眸色沉了沉。
從雲把人按進懷裏,對他們抬抬下巴:“後退。”
葉右尚有神誌,歎氣道:“這麼多人圍著你呢,你真能把我帶走?”
“我能,”從雲說著吩咐護衛往葉右的嘴裏塞了一粒藥,並強迫他咽下,見他用眼角掃向自己,安撫道,“莫怕,隻是封你內力的藥罷了。”
葉右道:“我挺好奇,你抓到我想幹什麼?我又不是我舅舅。”
從雲道:“你會是的。”
葉右道:“哦?”
從雲湊近他的耳邊低聲笑道:“我這些年煉了不少藥,其中有一個能改變成人的記憶,等我給你喂下,慢慢把阿程的事告訴你,你就是我的阿程了。”
葉右道:“我覺得哪怕我被改了記憶,人也不會變傻,早晚會察覺到有問題的。”
“我其實不在乎把你變成半個藥人,隻聽我一個人的話,”從雲看著他的側臉,忍不住用拇指緩緩摩挲了一下他脖子上的皮膚,繼續掐著他,眼神炙熱,“早知你和阿程這麼像,當年我去你家的時候就應該把你弄走。”
葉右很意外:“你還去過我家?”
從雲玩味道:“二十年前的某一天。”
葉右一怔:“二十年前……”
從雲道:“不然你覺得你為何能跑掉?你娘到底是阿程的姐姐,我當年一時心善,就告訴你爹魏海德他們要殺過去了。”
葉右心想原來如此,難怪他爹會知道魏海德他們是一夥的。
隻是從雲事到臨頭晚才送消息,他總覺得沒安什麼好心,想看他父母驚慌失措的可能恐怕更大,畢竟從雲若真對他家有情分,又怎會在他家被屠之後繼續幫著魏海德他們做事呢?
他問道:“你和我舅舅到底……”
他的話說到一半,便覺脖子上的手微微收緊,頓時閉上了嘴。
“我和他的事,我不想提,你也別問。”從雲說著看一眼麵前的人,再次讓他們後退。葉右被他按著與白道僵持了一會兒,突然發現不遠處駛來一輛馬車,盯著馬車看了看,猜測從雲先前抓到人質時應該就吩咐手下折回去弄馬車了,不然不可能來得這麼快。
他安撫地看一眼師兄,輕聲道:“好吧,但我怕你沒機會了。”
從雲道:“什麼意思?”
葉右道:“我中了燈滅毒,你把我的內力一封,毒要壓不住了。”
從雲道:“你騙我。”
葉右道:“你是大夫,我騙得了你麼?”
從雲聞言空出一隻手探他的脈搏,臉色一變,有些慌了:“你……”
葉右道:“現在信了?”
“毒還能控製住,有我在,不會讓你有事,”從雲道,“等你和我回去,我馬上幫你解毒,現在,你們給我後退,快點!”
聞人恒和師弟對視一眼,率先後撤。
白道一眾束手無策隻能跟著退,把馬車給他們讓了出來。
從雲便快速拖著葉右過去一起上了車,白道正不知要不要攔,就隻聽“砰”的一聲悶響,從雲自馬車裏一下倒飛出來,狠狠砸在了地上。
護衛和那對男女大叫道:“公子!”
聞人恒幾乎是在從雲受傷的同時便吩咐手下圍上去將他們擒住,不過那少年的武功很高,及時逃出了包圍,他第一反應就是衝進馬車擒人,但剛剛靠近便被馬夫一腳踢飛出去,很快也被綁了。
這接二連三的事僅發生在瞬息之間。
白道一眾完全跟不上節奏,愣愣地看著,直到馬夫摘了易容露出魔教長老的臉,他們才後知後覺有些明白了——敢情從雲派人取馬車的時候,魔教的人趁機把人家的馬車劫了!
下一刻,隻見車簾被掀開,謝均明、左護法連同葉右一並出來了,聞人恒大步走到師弟身邊把人摟住,低聲問:“你怎麼樣?”
葉右道:“還可以……”
他說著察覺腰上的手用力收緊,見師兄的神色不太好,隻能實話實說:“暫時還不清楚。”
聞人恒道:“你嘴裏不是放了紀神醫的藥?”
“嗯,身子倒是不麻了,但現在內力隻回來一點,還得再等等看。”葉右說著走向從雲,垂眼看著他。
從雲原本就有內傷,如今又中了謝均明一掌,自倒飛時便噴出了兩口血,臉色迅速蒼白下去,他看著葉右,艱難道:“阿程,你來了……”
葉右見他已是彌留之際,便沒有糾正他的稱呼。
“阿程,我是真的喜歡你……”從雲喃喃,“上次的事是我不對,你別生氣了,我們去……去雲遊四海,宜言飲酒,與……與子偕老……”
他的聲音漸漸變低,終於消散在了冰冷的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