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初雪流淚, 張居正心中一酸, 低聲道:“我什麼都知道了, 有我在, 你不要害怕。”

“可是杜家, 他們知道了念姐的事兒——”病的久了, 初雪的聲音有些沙啞。

張居正柔聲道:“我已經讓皇上賜下毒酒, 殺了杜威。”

初雪一驚,作勢欲起,張居正忙上前, 一手抱著念姐,一手扶起她,將一個迎枕墊在她身下:“你放心, 我自有法子讓杜家不敢胡來。”

初雪疑惑地看著他, 等著他把話說下去。

“你和杜家的仇怨,隻在杜威一個人身上, 與其他人無關, 你一心要取的, 也隻是杜威一人的性命, 不是麼?”

初雪點了點頭。

張居正又道:“可杜家不是這樣想的, 他們以為你會滅他們九族, 所以才攥了把柄,想保全身家性命。”

“若隻殺杜威一人,餘者不再追究, 相信杜家也就不會再反撲了。”

“可是杜威之死——”

張居正劍眉一楊:“殺人償命, 杜威之死乃是天公地道,杜家心中該當有數。”

初雪急道:“萬一他們沒數,定要為兒子報仇呢,杜威可是杜家三代單傳的男丁!”

“杜威已經生下了兩個兒子,完成了傳宗接代的使命,我已經派人告知杜家,若有異動,杜威的那兩個兒子小命便不保,到那時,杜家可是真正的絕後了!”

“怎麼,杜威的兩個兒子?”

張居正點了點頭:“杜威的妻兒都在我們手裏。”

初雪精神一振,立刻明白了張居正話裏的含義,她叫道:“來人”

一個小太監立刻掀簾而入:“太後娘娘有何吩咐?”

“傳我懿旨,杜威兩子聰明可人,我甚是喜愛,是以長期將他們留在宮中陪伴四王爺讀書,叫杜家老爺太太放心,隻要他們對得起哀家,哀家自然不會虧待這兩個孩子!”

小太監領命而去。

張居正道:“我素聞杜威整日吃喝嫖賭不務正業,其父其祖對他頗為失望,如今他反正已經死了,杜家心疼歸心疼,但是考慮到這兩個孩子的性命,投鼠忌器,想必不敢再有異動,初雪,咱們再派馮保去說。隻要他們識相,杜家富貴可保,倆個孩子在宮中,太後也不會虧待了他們。”

初雪嗯了一聲:“如此軟硬兼施,就看杜家可是聰明的了。”

說完,她抬頭看了張居正一眼,見念姐已經在他懷中沉沉而睡,心中一酸,澀聲道:“她睡得好香,這輩子,她大概隻有這麼一次機會,在你的懷裏睡覺了。”

張居正凝視著女兒睡熟的小臉,心中泛起柔情:“初雪,我可以經常來看看她麼?”

初雪搖了搖頭:“你知道,你比我還要明白,我們以後最好還是不要再見麵了”

“可是,這次是皇帝讓我來看你的。”

初雪苦笑道:“豹兒這是心疼我,可是,我做娘的,不能因為自己的行為給孩子們造成風險,你——身為人父,也要為女兒考慮,她的身世若是被人知道,那她哪裏還有命在!”

張居正長長歎息了一聲:“我何嚐不知,隻是——我想,你身為太後,每隔幾日,最好都能垂簾召見我們幾位托孤之臣,問一問皇上的學問進展,這也是為人母的職責所在,世人對此想必隻有讚歎,不會有非議。”

初雪點了點頭,心中難過,麵上強笑:“你說的是,我會這麼做的。”

張居正頓了一頓,又道:“公主年紀幼小,離不開娘親,娘娘垂簾之際,可否也將小公主帶在身邊。”

初雪顫聲道:“我一定將她帶在身邊,將來她長大了,還要請你幫她把關,挑一個好駙馬。”

張居正嗯了一聲,將念姐抱得更緊了,外麵的暮色越來越濃重,可是他卻絲毫沒有要告辭的意思,初雪也絲毫沒有讓他走的意思,因為他們都知道,此生,這可能倆人最後單獨相對的時光了。

以後的日子,她會經常看見他,他也會經常聽到她的聲音,經常隔著簾子與她說話,可是,再也沒有這般靜默的相守了。

此後漫長的人生路中,初雪經常想,這對於自己來說,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也許,終究是幸運的吧,畢竟,他們都長時間活在對方的視線裏,不曾遠離。

宮女來到房中點燃了蠟燭,一室的溫暖光暈,映亮了初雪的眸子。

張居正溫柔地凝視著女兒的小臉,許久之後,又抬頭看了看初雪:“你瘦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