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醫院裏呆了一夜。
寧攸用完那碗粥之後,就不複先前一個勁想要調戲趙然的姿態,徹底安靜了下來。
趙然也沒有說話,就在病房的另一張床上坐著,陪她。
空氣裏流淌著奇怪的氛圍,呆在病房裏的兩個人恍若未覺。
最後,還是趙然開口,“早點休息吧,我幫你看著點滴。”
寧攸一言不發地躺下,背對著趙然,半分鍾之後,又轉回頭看他。
趙然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抬頭去看滴了一半的點滴,“我不會走。”
寧攸安心了,開口想要說什麼,最後還是閉口,閉上了眼睛。
病房裏又重新安靜了下來,不到半個小時,寧攸輕輕翻了一個身,麵上的表情放鬆了一些,安靜了一些,比起那個總是笑嘻嘻地調戲趙然的,看起來高傲,假裝氣場強大,實則還是個長不大的姑娘的女孩,表情多了幾分乖巧,她已經睡過去了。
趙然就坐在另一張病床上,兩手抱胸,雙腿伸長了,隔著一張病床地距離慢慢地看她。
三年不見,寧攸真的有了很大的變化。
當年,她還是個初中生,崇文高中裏初中部有些傲嬌的小公主,事實上,崇文高中初中部跟高中部並不連接在一起,兩個區域隔著一堵牆。
但是初中部跟高中部來往,並沒有什麼障礙。
第一次相見的場景,趙然至今還能回憶起來。
不過是初中部的孩子常常覬覦高中部的夥食,那天寧攸大概也是覬覦高中部夥食的一個,跟著幾個初中部的女孩子一起來吃飯,手裏打著一碗湯,湯太熱,咋咋呼呼地,轉身就撞上他。
大熱天的,湯很燙。
就這麼灑在了他胸前的衣服上,燙得他五髒六腑像是被淩遲了一樣。
她嚇得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辦?
趙然悠悠歎了一口氣,小女孩嘛,他還能如何,看到她被嚇得愣在了當場,隻好表示自己沒事,離開。
然而大多數故事的發生,開始總是相似的。
後來是這麼回事呢?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有個小女孩時不時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出現在他的身邊,大張旗鼓說要追他。
回家的路上她會突然從路口冒出來。
去學校超市的時候貨架旁邊也會冒出個女孩兒。
打籃球的時候她一點也不害臊地在場外大聲給自己加油。
圖書館裏,也不知道她哪裏來的本事,無處不在製造偶遇。
或者在路上走著走著,她也像今晚一樣,或碰亂跳地跑出來說自己肚子疼,發燒,頭暈,讓他帶她去醫務室。他當然知道,都是假的,但每每被她臉上難受的神色騙了。
她是學畫畫的,之後便借著學畫畫的便利來找高中部的老師,順便借機時不時冒出來出現在他的麵前。
可謂是利用了一切資源。
一開始趙然不厭其煩,可寧攸偏偏像個小精靈似的,在他爆發的前一刻灰溜溜的離開,第二天又元氣滿滿地出現,後來知道改變策略了,成天拿著一本練習本美其名曰要問他學習問題。
趙然的生活軌跡一直規規矩矩。
認真讀書,認真上課,有自己的興趣愛好,有自己的生活目標。
父母不過就是正常的上班族,有一個寬容開明的家。他是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
但這個把熱湯地湯灑在自己身上的女孩子,疼得他五髒六腑印象深刻的女孩,徹底打亂了這一切。
一開始不厭其煩,但當某些事情,一開始沒有徹底拒絕的時候,就說明了,你已經默認了它後來會發生的一切。
所以,高中生趙然和初中生寧攸早戀了。
可幸福的故事大多數是相似的,不幸的故事,各有各的不幸。
趙然高考之後,寧攸卻忽然地從他生活裏消失,趙然等了她一個暑假,不斷的電話,不斷的短信,最後等到了一句“您撥打的電話無法接通的”黑名單待遇。
那時候不過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哪裏能受得了這種不明不白的分手。
一個消失不見,一個有著要命的自尊心,從此以後,自然是天各一方。
後來再見她,是在電視裏看到的全國青少年美展的頒獎晚會。
她的回答還是一如既往的無厘頭,就像當年追他的時候,想到什麼就是什麼,一點也不按常理出牌,常常讓他無可奈何,卻又舍不得說一句重話。
後來在學校裏看到了葉涼夕,本能的潛意識地關注幾眼曾經跟她站在一個領獎台上的人。
上一次的,那個講座上的見麵,猝不及防。
趙然多麼慶幸,現在的自己,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因為她的消失不見而急得差點忘記填寫高考誌願的少年。
也不是那個某個炎熱的午後,鬼使神差用宿舍的電話打了一次她的手機,聽到她接起電話的懶洋洋的聲音,卻又快速地掛斷了電話。
他強裝的鎮定在見到寧攸的時候,果然再次印證了一個事實。
不論當年自己有多麼責怪她,責怪始終沒有任何一句解釋的她,再次見到人,他還是亂了。
自嘲地搖頭笑了一聲,趙然走過去,將她因為翻身而甩到床外的那隻手臂輕輕放回了病床上,拉了薄被,蓋住她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