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米妮子詩歌印象
李輕鬆
瑰麗、私密、龐雜、顛覆,衣米妮子的詩顯現出了無限的生機。這是我第一次讀到她詩時的印象。這次集中閱讀了她近六千行的作品,我把它看做是一個龐大的組詩,每一組詩她非寫到盡頭才肯罷休。可以看出,妮子是個不留餘地的人,她有著一路狂奔下去的勇氣與耐力,她不會放過哪怕微小的一寸風景。但是,她在詩裏卻又相當節製,她寫的都是短詩,短而有力,又預留出巨大的空間。這兩點看似矛盾,其實她的詩就是在這種糾結裏纏繞生長,長成現在這個模樣。
妮子是個特別具有時間感與空間感的詩人。她對時間的敘述包括了常新的與衰落的四季,每個月份的每一天都有一張看似新鮮又模糊的臉龐。當然更有她身體裏的潮汐,那是歲月刻畫的痕跡,裹挾著失落、痛苦與狂喜,她表達得很有分寸,因為她對成長保持著總體的接納與欣悅。
她的詩裏飽含著血性、迷狂與掙紮,打破了庸常的審美慣性,而建立起屬於她的秩序。她的血性也同樣建立在平靜之上,在她貌似平靜的詩歌裏,她好像波瀾不驚,娓娓道來,但是她的激情之血隱藏在平靜之下,像深水下的火焰,熱烈、摧毀。她創造性地運用了漢語,比如她把波浪分解為“波”與“浪”,蠱惑一詞分為“蠱”與“惑”,等等。其實細想,二者確實不同,她在細微的改變中也建設了屬於自己的語係。
妮子巧妙地書寫了身體,她的書寫隱蔽、幽閉,比較高級。深淵、廢墟是她身體裏的又一條秘密途徑,尖銳與呼嘯是她的又一種力量。直接的描寫容易造成打擊的力量,卻是對自己的另一種摧毀。而妮子對靈與肉的重新打量帶有哲學高度,她既是親曆者又是旁觀者。她常以第一人稱來表達,具有現場感,但她又常以一個旁觀者來敘述,使她能夠更客觀更冷靜。這是她有的立場,使她的詩不至於泛濫成災,也不至於用力過猛。好的詩永遠是那些留有餘地和大量空間、回味無窮的作品。妮子是聰明的,她做到了。
她的詩歌呈現出來的不是知識也不是文化,而是回歸到了人的本真,直抵心靈。這一點很重要。我們的寫作如何能衝破時下一些無處不在的障礙,而能夠回到寫作的本質,是每個寫作者需要嚴肅思考的問題。幸運的是,妮子憑著高度的語言自覺、深處的靈魂自省、私密的情感濃度,找到了屬於她的路徑,幹淨、純粹、節製,是她作品呈現出來的基本麵目。
寬恕是她的底色。麵對這個紛繁的世界,她似乎寬恕了一切,這也是她詩歌的胸懷。我想,沒有胸懷的作品是沒有未來的。而她因為寬恕多了讚美的勇氣,不僅讚美美好的事物,還有那些傷害過我們的、被我們寬恕的事物,她的作品通過痛苦與迷亂最終到達了澄澈與溫暖,那是她要的,也是我們要的。所以,她的詩骨頭堅硬,血肉豐滿,骨肉相連,到處都散發著她獨有的氣息。讀她的詩,使我對欲望有了更深的理解和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