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廷珍
一
有個叫衣米妮子的女詩人。
幾年前,有個朋友對我說,你去看一個人的詩歌。
我問為什麼。她說,你去看,不要問為什麼。
我去看了。
一直看到今天,仍然在看。因為她仍然在寫,仍然在吸引我的眼睛。
讀她的詩歌,自然得像是一日三餐,像是春天必須開花,夏天必須下雨,冬天必須飄雪花一樣。
她寫著,我看著,很多人看著。我喜歡著,很多人喜歡著。有時候不知道是喜歡人,還是喜歡詩,看著看著,就忘記了。
也許把人當成了詩還是把詩歌當成了人。
分不清了,也挺惱火。
作為一個閱讀者,分不清詩人和詩歌本身,到底是真實還是虛幻。
也許,詩歌真的是讓人迷幻的藥物。
糊塗了,那就繼續糊塗吧。是真糊塗,不是裝的。
二
當我打開太陽的時候,看到的是黑洞。
當我進入黑洞之後,陽光的斑斑點點使我薄情的視覺收攏所有的光線。
破碎是為了縫補圓滿,當寡義豐滿的時候,十七歲的花裙子上爬滿青春的絨毛。
你讓我破碎,你讓我豐滿,你讓我淚珠四濺,你讓我笑得山河紛亂。
詩歌是什麼?我問自己,我還要問你,你回答不回答,已經不需要了,在我問你的時候,我已經把自己串成詩行了。我已經把自己和詩歌捆綁,押送到美麗遙遠的遠方。
窸窸窣窣的那些,哭哭笑笑的那些,我都綴在二十四節氣的素雅的裙擺上了,那上邊不是風花雪月,不是雨雪冰霜,不是桃花眯眼,不是梨花白茫茫的一片。
是一個人,是一個女人,一個詩人,她在說。
她是訴說者,她是旁觀者,她是記錄者,她是陌生而親切的路人。
她允許愛和眼淚活著,不動神色地和你和我和他一起活著,活得真實而凜冽,活得蓬勃而失意。
她在汩汩流動的水邊,她手裏隻有一碗水,向著天空乞討,一碗水裏麵看見的還是一個人,一雙水一樣的眼睛。
就這樣,我不再在愛的邊緣流一滴淚。
不在情的邊緣低低地笑。
我把妮子的詩歌端成一碗水,我低頭,看著,我看到太多的鏡像,請允許我一定不要說出來。
我還在讀你的詩歌。
三
有個叫衣米妮子的女詩人。
也曾不止一次地問自己,問別人。為什麼妮子說什麼,寫什麼,大家都能原諒,都覺得她就該是這樣的。
回答是,因為她是詩人。
詩人多了去,為什麼妮子會得到那麼多人的承認、寬容、理解、喜愛。
一種真實,一種人性,一種幹淨的赤裸裸,一種腸腸肚肚纖細明了的袒露。
也許,妮子不是最好的詩人,但是,妮子的詩歌能打動閱讀者。
她的詩歌,赤裸裸的哭,赤裸裸的笑,赤裸裸的眼淚,赤裸的性,赤裸的器官,赤裸裸的田野。可是,閱讀的時候,眼睛是幹淨的,心是幹淨的,視覺、嗅覺、聽覺都是幹淨的,沒有一絲絲的邪惡、醜惡、齷齪。
奇怪。
想起《紅樓夢》,想起《金瓶梅》。
隻要把人當人,把自己當人,寫什麼,說什麼,都是幹淨的。
《紅樓夢》把人當人。
《金瓶梅》把人看成性器官。
區別在這裏。
一直以為性是不可見諸文字的,隻是在黑暗裏出現的詞,動作神態都有,一樣不缺。
妮子的詩把性洗得很幹淨,既讓人想入非非,又抓不到什麼,隻有撲空的興奮。
我不知道誰還能做到。
在妮子的詩裏到處都是性,但沒有性器官。誰能把性寫成這樣而又看不到性,誰就幹淨。
妮子的心是幹淨的。
詩也是幹淨的。
這是個在詩歌裏活得通透的女子,不動聲色地展示她的詩意,她的熨帖。
一個用詩展示欲望和性的詩人。
大方,雍容,野性,還恰到好處有些邪性的妮子。
一朵濕漉漉的小野花嘛。
四
看看妮子喜歡的人,弗裏達、杜拉斯、薩岡、阿赫瑪托娃、茨維塔耶娃。這些個捅破才情色愛天空的女人,她們每個人都掏空自己赤裸裸的愛,在墮落的天空用自己放蕩無忌的才情擊潰閃爍的星星,在美好的情色裏模糊年齡顛倒性別抽空男女心底的界限,把性事打包帶回家床上消費,就這樣恣意妄為地張揚生命、青春、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