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浮沉(1 / 3)

自進了湖南邊界, 密雲就與青棠寸步不離, 問她緣由, 她說此地民風彪悍, 小心為上。幾人船入洞庭, 上君山。

今日已經是孟微冬失蹤後的第三十五天, 青棠在水邊坐著, 媚春捧來一盞蓮燈,“來吧,寫幾個字在上頭, 會應驗的。”

青棠穿一身素白的雲錦,唯腰間有繁複繡花,她推開燈盞, 起身站起來了。

密雲摟著胳膊, 瞧她,“夫人心裏難受, 你這是什麼意思, 頭七到了?”

媚春捧著蓮花燈, 她撇撇嘴, “我可沒詛咒孟微冬去死, 他本身就......”媚春話鋒一轉, “放燈還能許願,她寫上甚麼願望也是一樣的,可以祈求姓孟的早點回來呀。”

密雲在媚春身邊坐下了, 兩女對視一眼, 媚春道:“孟微冬討人厭不假,可我們與霍姑娘是朋友,我們既然與霍姑娘是朋友,又怎麼會希望朋友心裏難受。”

密雲接過蓮花燈,燈是紙做的,下頭一層又另外鋪了油紙,她抬手,“有筆嗎?”媚春從身後摸出一支小毫來,“來來來,都準備好了。”

“願......”

才寫了一個‘願’字,密雲就停住了,媚春湊過去,“怎麼不寫了?”

“願我夫君長生,願我夫妻長守,願你我情濃長壽。”落款,“霍。”

密雲瞧媚春,“夫人閨名叫什麼?”

媚春瞧上頭的字,她咳一咳,“這是......你寫的?”

密雲將筆推給媚春,“你把夫人的名字寫出來,寫出來才靈驗。”

‘青棠’二字剛落筆,青棠就過來了,“別坐了,都起身,咱們進城。”

媚春背著身子,將燈拋給密雲,密雲手胡亂一揮,蓮花燈飄水裏去了。匆忙之中,燈上蠟燭都沒點,青棠瞟了一眼河裏的燈,轉身走了。二人互相埋怨,“都怪你”,一個說,“急什麼,我還沒燃燈呢。”青棠聲音遠遠飄來,“燈是會沉的,點了蠟,沉得更快。”

伊齡賀已經騎在馬上,驚寒通體深黑,一對眼珠子在暗夜裏亮晶晶的,密雲道:“城門都關了,怎麼進城?” 青棠翻身上馬,“坐船進去,這兒臨江,水路發達。”

四人找了兩艘木船,又付了銀子,船家駕輕就熟,撐杆往內城走,青棠與伊齡賀在前頭船上,船家道:“如今城裏沒空地方住了,這些日子是英雄會,人多,馬多,錢也多。”

伊齡賀拋出一錠小元寶,“怎麼說?”

那船家道:“瞧二位打扮,也像是來參加英雄會的,這英雄會啊,早二十年,就是十裏八鄉推舉當家的。這當家的別的不幹,就是管咱們周遭一代的河事,哪家買船了,哪家下水了,都要去和當家的說一聲,一是便於他們管理,二是上繳個保費的意思。

如今就更大陣仗了,永樂十九年遷都,朝廷一遷都,甚麼東西都要咱們南方省份運過去,就像咱們的紅紙白紙,都是咱們湖廣運過去的,就去年,咱們就運了三百萬張白紙進京城。哎,這內河漕運一起,咱們這碼頭就不安逸了,這英雄會,一年一度的,說是推舉每年的大當家的,其實就是要比人、比錢,看哪家幫派人強馬壯,便做上峰,讓下頭的人馬都聽指令。”

青棠道:“附近的船都要交保費?”

船家點頭,“是呀,剛開始大家都以為是甚麼好差事,都趕著去。誰知這是苦差,人家官船都不願意去,哪有甚麼好事落到咱們頭上。”

“這話怎麼說?”

“自湖廣入京師,順風順水的時候,就要月餘,還要船好行的快,若是船上載了東西,每個驛站都歇一歇,那便要兩個月,來回一趟,四個月過去了。這四個月裏,家裏也沒個主力,人一走,家裏連鍋都揭不開。就前兩年,有艘船運了白紙去北京,半道上就結冰了,等冰化了,一年去了半載,他家裏人險些過不去,還是咱們看不過眼,幫了一把。”

青棠道:“那咱們要給當家的交錢,交錢的不必去北京,不交錢的反而去?”

“正是,正是啊。不過他們都盯著大戶,咱們這種小船,跑不遠,也跑不到北京去。他們盯著的,都是有名有姓的大戶,這大戶們每年都要放船出來,說是給他們漕幫做貢獻了,祝賀他們長運興盛。”

船家搖頭,“聽說前幾日黃大戶就捐了一艘八成新的大船,漕幫收了,幫裏還給黃大戶記了功勞,說今年免收一年的保費。”

青棠道:“這麼說還要多謝那漕幫手下留情咯?”

船家竿子一撐,“亂了,世道亂了,洪武皇帝在的時候,他們哪裏敢這樣,就是朱......”

伊齡賀咳一咳,那人捂嘴,“對對對,不說了,不說啦!”伊齡賀問:“這湖廣的漕幫是一家獨大,還是幾家輪流坐莊?”

船家想一想,回道:“過去是好幾家輪流坐莊的,說是幾家人馬勢均力敵,你紅兩年,他霸三年,不過聽說今年不是了。今年外地來了人,正在談呢,說是要合作......哎,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什麼情況,說不得過幾日,他們商戶就有消息傳出來了。”

船家輕車熟路,快到岸邊,船家指著東邊,“那有小路,直走五裏,再轉右,出去就能進城,各位快些,再夜一點,巡城的就來了。”

“敢問船家,這去君山順路嗎?”

“君山?”船家停一停,小聲道:“最近不要去君山,那兒不太平,最近說是漕幫爭地盤,都看中君山了。要去的話,也簡單,從這小城的西門出去,行三十裏,再坐船,船行一夜,就到了。”

伊齡賀又拋一錠銀子出去,“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