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明,秦蘇和胡炭早早就出了門,到趙家莊門外打探。
此時風雪卻又刮起來了。漫天白絮,比之前日似乎更大。兩人都穿上厚實衣裳,在趙家莊外背風處躲著向裏探視。
這趙家的莊院果然很大。
雲牆延千尺,角簷層相疊,從外向裏望去,樓宇亭台錯落,都掩在巨木枯枝後麵,被厚厚的白雪覆住了,白茫茫一片。更值早晨風雪再盛,這一座高閎巨闕,在密密的落棉之中,看起來尤覺宏偉肅穆。
重門深如海,趙家莊的進深雖不能與將相王侯的府宅相比,但其占地和規模,在隆德府城內也算是排得上名號的,曲榭回廊,荷池金山,這布局頗見氣魄,便是與東西兩京的大戶人家相較,也不見得遜色多少。老爺子早年離開蜀山,身無長物,憑著一身法術替人走鏢開始,手眼漸廣,而後自立鏢局,開館授徒,數十年來拚下這一份家業,實非常人所能。
不過,老爺子的莊院建得再大,終究也沒有法子同時容納近千人參與壽筵。沒有足夠的空地安排桌子。
趙家莊今次算是碰上了大意外,上上下下誰也沒想到,這一次七十大壽會吸引來這麼多賀客。從九月中旬開始,便先後有數十個門派首領遣徒送來信箋,說要親自趕往隆德府參加宴席。連長輩帶弟子,記錄在名冊中的就有九百一十七人,這還不算那些偏遠地方來不及送信的門派,以及一些行蹤無定的高人俠士。
近千人的宴席,算每桌八人,至少也要排一百張桌子才能坐得下來,即便是設流水席,這許多吃完飯要看熱鬧的客人終究也需要地方安頓,莊院裏是無論如何也放不下的。所以,就隻能把桌子席位排到外麵的街道上了。
胡炭二人趕到趙家莊的時候,正看到十餘名趙家仆役吆喝著往外搬桌子。門前一條街道上,已經列了十餘席,每個座席頂上,還搭了架子,用黃紅兩色棉布結成布帳,帳腳置下炭爐,想來是給客人遮蔽風雪和禦寒之用。
秦蘇看著排成長龍的桌子愁住了。她先前的擔憂終於成了現實,趙家莊果然容不下這許多賀客,看來將有不少人被堵在莊門之外了,秦胡二人想要混到裏麵去,得謀個法子才成。
看看左右,見正對著莊門的地方,此時黑壓壓聚著有十數來人,都把手籠在袖子裏,正在大聲談笑。看來這是左近的閑人,來瞧熱鬧的。秦蘇拉著胡炭,不動聲色的走近過去,混到人群裏立定了,想聽他們說話。
不期想,這時莊裏卻突然一陣喧嘩,有人叫道:“辰牌到了,快點炮,快!快!”
六七個胸紮彩花的年輕弟子興衝衝跑出了門,向左右分散開了,一人提著一長掛鞭炮,手裏撚著香火。
“快點,別誤了吉時!”門裏有人叫道。
不多時,震耳的鞭聲便響了起來。原來這是在行祭天之禮。
向來民間辦壽誕,一般次序是要在清晨時祭天禮地,然後麵北三拜叩謝皇恩,最後算準吉時,方可開宴,趙家向外傳的訊息是今日申時二刻進入吉時,所以一眾賀客將在彼時入席。
胡炭自來便沒正經過過一次新年,眼見著些焰火,稀奇得很,注意力登時被吸引過去了,興高采烈的看人燒鞭炮。秦蘇卻無心看這些熱鬧,透過青色的煙霧,直直向莊裏望去,看見莊門裏,靠牆處擺了兩張方桌,桌上放著筆硯簿子,幾個弟子正在搬動椅子。看來這是用來記錄賓客身份和禮單的。兩個人想進到裏麵,首先得過這一關。
“姑姑,我們繞到牆角,跳進去,料想他們發現不了。”正盤算時,胡炭恰好也過來了,看見莊裏布置,便悄悄的說。“我就不信這麼大個院子,他們每個角落都派人把守。”
秦蘇搖搖頭,這個法子太過冒險了。方今天下混亂,舉目便有鬥殺,趙家莊今次辦這壽宴,必定也作好了防備功夫的。雖然胡炭說的沒錯,不可能每個角落都有人把守,但萬一兩人跳進去的那個角落偏偏就有人看著呢?那便如何是好?
“要不……我放幾個蟲子毒翻他們?”胡炭見秦蘇反對,眼珠子轉了轉,盯著莊門口那幾個笑容滿麵的弟子又出了個主意,“趁他們亂成一團,我們跑進去……”他想了想,又搖搖頭,自己把這個計劃駁倒了:“呃,恐怕不行,他們要是叫亂起來,人人都向這邊看,咱們也不好進。”
“你不用想這些法子,”秦蘇瞅了他一眼,道,“要是這麼容易讓你渾水摸魚,人家的莊子早就倒了,還能開到現在?”
“那怎麼辦?”胡炭說。望著莊門口紮了紅綢帶的石獅琢磨。過了一會,他忽又轉回頭笑道:“姑姑,咱們也不用這麼麻煩,要不就按我說的法子,上去跟他們說,我們是寇師公家裏來的,說他家失了火啦,或者家裏誰被打傷了,請師公出來見一麵說話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