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跳躍,小小的殿中溫暖如春。兩道背影一左一右靜默地看著炭火。周惜若不知是第幾次抬頭偷眼看著身旁同樣靜默的龍越離。他沉默地對著炭盆出神,飛揚入鬢的精致長眉,黑琉璃似的眼映著火光,幻出令人迷醉的光。高挺好看的鼻梁,明滅的火光將他年輕的臉龐映得多了幾分說不出的陰鬱和一點令人看不明白的沉重。
周惜若從未見過哪個男子能如他一般將陰柔與威嚴如此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她也沒有見過哪個男子能如他一般,一張臉下藏有千千麵,每一麵都如此與眾不同。
炭盆燒得很旺,周惜若身上的冷意漸漸褪去,可卻不知如何打破眼前的沉默。她不知自己這裏是什麼地方,隻發覺這宮殿中異常幹淨。左右無事,她仔細看著長袖上的繡工。
炭火蓽撥,龍越離側頭看了她一眼,又丟入了一根炭火,問道:“可暖和過來了?”
周惜若心中感激,伏地道:“多謝皇上。”
龍越離帶著她離開永壽宮之後,一路七繞八拐,走了許久才到了這個不知名的宮殿裏。丟了一套幹淨的女子衣衫後便令她更衣梳洗。宮人沉默上前伺候,端來熱水薑茶,為她驅寒和穿衣梳洗。他給她的衣衫不像是宮女服飾。輕盈飄逸,長袖長裙,裙上繡了點點精致的梨花,一低頭就能聞見衣上陳舊的淡淡花香,清淡的香氣令人恍恍惚惚回到了很久以前。
龍越離看著長裙曳地,纖纖柔媚的她,沉默許久忽地道:“你站起身來。”
周惜若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可是看到他眼底的堅決,便起了身。身上的長裙拖曳在地上,她盈盈而立,在柔和的燭光下長發如雲,肩若削,這身衣衫很好地襯出了她身姿清麗婉約。
龍越離的眼中漸漸掠過迷蒙,口中喃喃道:“像……很像。”
周惜若不自然地攏了攏領子,問道:“皇上說奴婢像什麼?”
龍越離猛的回過神來,眸色如海,眼中有水光掠過。他緩緩閉上眼,似乎在平息心中的滔天巨浪,許久才道:“朕說你的背影像極了朕的母親。”
母親?周惜若秀眉一皺,楚太後麼?她正要問,猛的醒悟過來。母親!他說的是母親!
龍越離睜開眼,眼底已沒有了半分波瀾。他懶懶支了下頜,淡淡道:“朕的生母生前住在這雲水殿。她不過是一位從越國進貢來的美人。可能因為太美了,所以生下朕不久就過世了。”
他眼中充滿了譏諷:“朕可不是太後的親生兒子。隻不過是她的養子罷了。朕生母出身卑賤還能登基為帝,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周惜若看著他麵上的笑容,忽的無言。殿中又陷入一片死寂中。
“你沒有什麼可說的?”龍越離一挑長眉,似笑非笑地問道。
周惜若低聲道:“她是皇上的母親,這無關身份尊卑與否。所以皇上別難過了,若是皇上的母親還在世,一定極欣慰皇上不但長大成人,更是九五之尊。”她輕聲地道。
龍越離長袖下的手微微顫抖,從未有人這般安慰過他。他眼中的水光緩緩湧出,不禁猛的別過臉去。忽地他的眼角看到什麼,顫聲道:“你轉過身去!”
周惜若嚇了一跳,不禁問道:“皇上,你說什麼……”
她還未說完,肩頭傳來一股大力,龍越離已把她板了過身,周惜若還未想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龍越離已把她身上的外衫一把扯了下來。周惜若又羞又氣,正要怒斥。一回頭忽地看見龍越離把她的外衫放到地上仔細地看。他好像發現了什麼,手捧著那衣衫劇烈顫抖。
周惜若見他如此激動,壓下先前的驚詫湊上前去看。這一看不打緊,她也驚呼起來:“這衣服上有字!”
隻見衣衫背後密密麻麻寫滿了蠅頭小字,若隱若現。龍越離辨認了幾行,渾身劇震,顫聲道:“這……這是我的母親寫的!”
周惜若正要再看,忽地發現那衣服上的字跡在慢慢消失,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抹去衣服上的字跡。龍越離也發現了,捧著那件外衫,聲音帶了平日不曾有的驚慌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周惜若看著他眼底的驚慌,心中莫名一酸。她急忙四顧眼中猛的一亮,指著那正燒得旺的炭盆道:“皇上!火!”
龍越離不明所以,周惜若也不多言一把搶過衣衫在火旁小心地烤了起來。原本空白一片的外衫上漸漸顯露隱約的字跡。原來這件外衫上竟被人用藥水寫滿了字,近火一烤就顯出字形,離了火字跡就消失。龍越離一把奪過周惜若手中的外衫,逐字逐句地看了下來。
殿中安靜得可怕,周惜若看著龍越離的背影不停顫抖,漸漸有隱約的哭聲傳出,然後悄然寂靜。當炭盆炭火已冷透。龍越離終於放下手中的外衫,緊緊的握在手中。
周惜若心中隻覺得莫名酸楚,不由歎了一口氣。龍越離轉過頭,眸色冰冷,緩緩道:“今日你所看到的一切,都不能對外人說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