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秀到了周惜若身邊,不知她使了什麼法子不到幾日就把永巷中的嬤嬤們哄得服服帖帖。她心思靈敏,見什麼人說什麼話分寸拿捏得精準。永巷中一幹原本凶神惡煞的嬤嬤們在她麵前都帶了笑臉。永巷中的人是不能隨意出入的,可晴秀竟也能任意出入自由。如此一來,除了住的地方叫做永巷,根本與菡香殿中無異。
累人的活兒免除了,周惜若不知什麼時候喜歡上了歌舞,閑時便在庭院中穿了一件水袖,練起了身段。晴秀無事就在一旁看著,看到精彩處,不由大聲拍掌,笑道:“娘娘當真舞得好!美極了。”
周惜若擦了一把額上的汗珠,搖頭歎息:“可惜還是晚了,從小未曾好好學過,如今再撿起來就有些力不從心了,身子僵了更舞不出靈動的感覺。”
晴秀一聽,想了想:“那宮中可有願意教習歌舞的舞娘?”
林嬤嬤想了想:“我曾認識一人,年輕時曾是前朝轟動一時的舞伎,她可做掌上舞,先帝曾讚她一舞動九州。她叫做鄭十三娘。隻是現在年老色衰了,淪為了老宮女了。”
周惜若美眸中一亮,問道:“林嬤嬤能否想想她如今在哪裏?若是能請她出山教我,定是極好的。”
林嬤嬤想了想:“我隻聽說她後來去伺候了前朝的費太妃,費太妃前些年去世了,宮人四散,也不知道這鄭十三娘到底在哪個宮中了。”
晴秀大眼咕嚕轉了一下,一拍胸脯:“包在奴婢身上了。不就是找個人麼。隻要在宮中我定能找出來。”
晴秀說到做到,果然不到五六日就找來了鄭十三娘。當周惜若看見那當年“一舞動九州”的鄭十三娘時不禁眼露失望。隻見她身子已臃腫佝僂,再也看不出當年那靈動風華的一點痕跡。晴秀私下對她道,她是在浣洗局中找到這鄭十三娘,當時她正在洗一盆髒衣服,形容比此時更加狼狽。
林嬤嬤亦是失望,上前握住鄭十三娘粗糙幹裂的手,隻能歎道:“鄭十三娘,你可還記得我?”
鄭十三娘抬起頭來,茫然看了她一眼,半晌才嘿嘿一笑:“怎麼不記得?當年你是伺候先帝的小宮女。你我曾有幾麵之緣,我還記得你曾讚我舞跳的好。”她說著看向一旁的周惜若,聲音嘶啞問道:“這位小娘子找我來做什麼?給你們在永巷中洗衣服不成?”
林嬤嬤道:“請鄭娘子來是有一事相求。”
周惜若上前說明原意。鄭十三娘冷笑兩聲:“我如今跳也跳不動了,怎麼能教這位娘娘呢?”
她說著要走,林嬤嬤上前懇求道:“鄭娘子,雖然你跳不動了,但是如今蓮修儀想學,若是你能指點一二也許會大大不一樣。”
鄭十三娘回過頭,老眼猛地綻出犀利的光,上上下下把周惜若打量個遍,哼了一聲:“她已是生過孩子的女人,骨頭僵硬,再怎麼學都學不好了。別以為我老了便糊塗了,你們想讓她再去禦前爭寵,可是我告訴你們這條路行不通,若是她還是十三四歲,我勉強還可以調教一番,但是晚了,晚了!晚了!”
她連說三個晚了。林嬤嬤與晴秀頓時失望。
周惜若卻不氣餒,上前道:“鄭十三娘當年一舞傾城,如今落魄如此,難道不曾想過改變?”
她提起了從前,鄭十三娘不禁晃神,喃喃道:“當年……唉,不提當年了。若我不會跳舞,也許今日就不會是這樣的下場。”
周惜若見她神色蕭索,繼續道:“若鄭十三娘能留在這裏教導我,雖十分勉強,但我隻求有三分神似就行,不求能跳得有多好。但是與我卻有大用處。”
林嬤嬤也在一旁勸道:“鄭娘子若是回去也隻是去洗衣而已,若是來了這裏就不必日日那麼辛苦了。”
鄭十三娘看了她們一眼,尤其盯在了晴秀身上:“這小丫頭手段很高,竟哄得那浣洗局的管事把我送到了這裏。若是她能讓那管事把我調到了此處,我就教。”
晴秀聞言得意道:“這還不是什麼難事。過兩日鄭娘子就可以過來了。”
過了兩日,果然鄭十三娘就來了永巷。她先是上上下下捏了周惜若的骨肉。她捏完,對周惜若皺眉道:“如要練舞先要拉筋,小孩拉筋最容易,長一歲學就更痛一分,你這年紀要學,更是痛上加痛。你若要學舞就從拉筋開始。我每日都會督促你的。”
周惜若道:“多謝鄭娘子,我一定會全力以赴。”
鄭十三娘子看著她神色堅定,歎了一口氣:“爭來爭去為了什麼呢?到頭來傾城紅顏成雞皮鶴發,最終你會發現一切隻是一場空,一場空啊!”
周惜若道:“不是爭與不爭之說,是我已無路可退。我不願將來默默死在這永巷中,而該做的事一件都沒有做成。該報的仇一件都沒有報。惡人得逞,逍遙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