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開了層層遮擋的翠竹綠蔭,雲煙繚繞的山穀中竟然還有另外一番氣象。山坡被劃成一塊塊平整的梯田,清水蓄滿田中,好似琉璃鏡麵,清新的氣息撲麵而來。一條狹長的玉帶從兩山之間飛瀉而下,碎玉飛濺,注入穀底深藍色的寒潭之中。天然而成的河道,將山坡分成了幾座遙遙相對的小島嶼,田埂上的人們或是談天休息,或是埋頭勞作,各人怡然自得,比起外麵的竹村,此處才更像一片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
紅霞落在梯田上,將青碧的山泉染成了紅色。就在水月看得入神的時候,山穀中突然響起了悠悠揚揚的鍾聲,頓時山鳴穀應,綿延數裏,田中勞作的人們聞聲都相繼收拾農具,荷鋤而歸。
勞作的大多是身強力壯的男子,他們在夕陽下,摘下草帽扇著涼風,吹去額角的汗珠。“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有人迎著夕陽,縱聲放歌。
一曲才畢,餘音未絕,又有人接口唱道:“千重萬浪激雲台,摘星逐月淩煙靄,若問仙家歌幾闕,須知,嫦娥已入廣寒來……”
“哈哈哈……”眾人沿著山穀中的石階笑談而上,歌聲不覺於耳,自第一人唱詞之始,後麵之人依次續詞接唱,沒有絲毫的凝滯。他們雖然身著粗布麻衣,但是言談舉止儼然是書香之家的風範,哪裏有半點像是山野粗鄙之人?
水月心中疑惑之餘,更多的是賞心悅目。歌聲漸近,眾人都往竹林的方向走來,北窗前麵有幾株稀疏的竹子擋著,眾人沒有過多注意,如同往常一樣笑著走過。
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
水月靜靜地看著這些人走過,一世繁華皆如過眼雲煙,到頭來還不是曲終人散盡?倒不如清歌夜舞來得輕鬆愜意。她又轉頭看了一眼床上緊閉著雙目的幽魄,嘴角輕輕彎上一個弧度,粉唇微啟:“棲霞山下霞齊飛,清流滌帶搖玉醅,最是晚風留不住,惜歎,吹幹淚漬已成灰……”
幽魄,最是晚風留不住,我就陪你看看這最美的夕陽吧。
水月唱得很輕,很柔,清風掀動竹葉,片片如雨,靜靜在林中翻騰飛舞,像是無聲的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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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幽魄一睜開眼睛,一張笑盈盈皎潔如玉的臉龐就出現在他的麵前。水月端過桌上的一晚小米粥,舀起一小勺輕輕吹了吹,送到幽魄唇邊。這老人果真醫術非凡,說幽魄什麼時候醒就什麼時候醒,分毫不差。
幽魄看了水月一眼,冰色的瞳孔的深處不知在氤氳著什麼,神色似乎掙紮了一番,最後還是一點一點地用薄唇將米粥抿到口中。腿……似乎沒有那麼疼了,隻是心還在鈍痛。
水月一勺一勺地喂完,然後細心地替幽魄擦了擦嘴。她從來都是嬌生慣養的小姐,又何時這樣照顧過別人?“可有覺得精神好些了?”水月將空碗放回桌上,問道。
按照幽魄原來的性格,不管別人怎樣試圖跟他說話,他都是不會搭理的,但是……幽魄從嗓子眼裏憋出一聲“嗯”,麵具下的臉色有些不自然,他頭一次發現麵具除了可以遮住麵容,還可以遮住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