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睡就睡到了紅日滿窗,一直到送熱水的衛士敲門,兩個人才醒轉過來。秦桑難得好眠,趿了拖鞋下床去接了熱水,易連愷亦醒了,問她:“你昨晚上睡著了沒有?”
“我睡得挺好的。”秦桑向盆中兌好熱水,照顧易連愷洗漱,易連愷仿佛自言自語,按著那毛巾,說道:“今天已經是第十三天了,不知道老大是個什麼打算。”
秦桑雖然嘴裏並不言語,可是心裏也在隱約的著急,這樣一天天拖下去,不知道易連怡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
沒想到第二天中午的時候,易連怡突然遣了一個人過來,此人易連愷也認識,乃是易繼培的一個秘書,姓譚。對著易連愷還是十分客氣,說道:“公子爺,大爺遣我來,想請公子爺回府一敘。”
易連愷懶洋洋地抬頭看了他一眼,說道:“我現在行走不便,老大若是真的想要見我,不如請他過來一趟吧。”
譚秘書聽他如此說,擺明是找茬兒。不過他來的時候心裏就知道,這並不是件好辦的差事,這位三少爺打小教大帥給寵壞了,那種公子哥脾氣發作起來,指不定會給自己什麼難堪。所以他打定了主意,一直執禮甚恭:“公子爺,此時不是鬧意氣的時候。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
易連愷說道:“你本是父帥的人,此時卻為了老大來逼迫於我,也不怕將來父帥得知,見怪於你嗎?”
譚秘書素來知道易繼培對幼子十分溺愛,而且這位三少爺刁鑽古怪,是並不好相與的人物,不過素來也隻是淘氣胡鬧,少見他在公事上用心。此時他出語咄咄逼人,鋒芒畢露厲害得很,卻是前所未有之事,幾乎像是換了個人一般。所以譚秘書不由得緩了一緩,說道:“這是兩位少爺的家務事,本來不該我們這樣的外人過問,可是大爺既然遣了我來,自然有大爺的道理。三公子,我勸你還是回府一趟,畢竟大帥還病著。”
易連愷冷笑道:“他以為扣了父親在手裏,我便會言聽計從嗎?父親是什麼樣的性子,你們最清楚。他要知道老大做的這些事,隻怕會活生生再氣死過去。你回去告訴老大,要殺要剮由他,我與父親同生共死,卻是不會去見他的。”
譚秘書微微一笑,說道:“原是我說話不妥,還請公子爺見諒。不過公子爺何必又說這樣的氣話?便不看在大帥的分上,也應該看在三少奶奶的分上。三少奶奶一介弱質女流,跟著公子爺擔驚受怕,公子爺又是於心何忍?”
易連愷聽出他話中的威脅之意,冷冷地道:“你敢!”
譚秘書唯唯諾諾,說道:“請公子爺還是回府一趟,也讓我在大爺麵前好交差。”
易連愷明知道自己是硬賴不過去的,不過言語之間,並不退讓。此時看譚秘書軟語相求,亦是借機下台階,說道:“要我去也成,不過我傷處疼痛,經不得汽車顛簸。”
譚秘書恭聲道:“這個不妨,屬下命汽車緩緩而行就是。”
易連愷道:“今天天氣這麼冷,少奶奶吹不得風,可是我絕不放心她一個人在這裏。”
譚秘書道:“少奶奶自然是同公子爺一起去見大爺。請公子爺放心,屬下叫他們把汽車開到前麵來,絕不會讓少奶奶受涼。”
易連愷耍足了少爺派頭,又提出了不少瑣碎要求,實在拖延不下去,最後才在大隊衛士的護送之下,攜了秦桑坐上汽車。
到了如今的地步,秦桑索性將生死置之度外。所以也不見得如何驚惶失措,反倒鎮定自若,就好似平常出門一般,與易連愷坐在汽車後座,任由那些衛士前呼後擁,一路呼嘯而過。
連日都是晴天,更兼符遠冬季地氣溫潤,前幾日下的雪早就化了,路上雖然泥濘難走,不過這一路而行,走的都是城中大道,殘雪早就被輾得隻餘泥水。秦桑見車行極緩,而兩側的店鋪人家,盡皆上著鋪板,街頭更是冷冷清清,幾乎連一個行人也看不見。
她以目示意,易連愷其實早就留意到了。不過此時不便說話,隻是向她丟了一個眼色。秦桑在心裏猜度,街頭這樣冷清,必然是因為戒嚴的緣故。事變已經十餘日,符遠城中還是全城戒嚴,可見這位大少爺其實並沒能控製時局,這樣一想,心裏倒覺得緩了緩,覺得事情說不定還有別的轉機。
車行得雖然慢,可是終於還是駛進了易家大宅裏。秦桑已經好久沒有到這老宅中來,隻覺得似乎並無太大變化。待得下車的時候,照例是女仆上前來照應,卻看到兩個衛士攙扶易連愷下車,她連忙幾步走過去,易連愷本來腳步虛浮,被兩個衛士架著,看著她迎上來,便握住她的手,低聲道:“不要緊。”
秦桑擔心易連愷的安危,所以一直跟在他後邊,兩個人進了穿廳,易連愷雖然有人攙扶,可是他重傷未愈,走了這幾步路,已然是氣喘籲籲。方坐定下來,內中閃出一個人來,正是易連愷最信任的衛隊長。秦桑見了他,自然並無半分好顏色,隻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