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羅米恩驚訝得是,他的房間外黑漆漆的走廊上居然空無一人——這實在太不尋常,別說是像在舉辦晚宴的今天,就連平時,過道上也總有些傭人來來去去的。然而直到他們穿過走廊開始沿著樓梯往底樓飛奔,仍然連一個人影都沒有看見。
“人都到哪裏去了?”羅米恩邊跑邊喘著粗氣問小蕾娜。
“支開了。不過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而這都是你的錯!”小蕾娜很激動,“別磨磨蹭蹭的,這邊走,快!”
“為什麼要支開他們?”羅米恩不解。
“因為我們接到了這樣的命令……我說你能再跑快些嗎哦哇哇哇……還有現在別跟我說話,害我差點咬到舌頭。”
羅米恩隱約覺得奇怪,眼前的這個人似乎對城堡的構造比他還要熟悉,盡管他十七年來一直生活在這個城堡裏——可事小蕾娜對於哪裏拐彎,哪裏下樓似乎是早就知道了似的,根本駕輕就熟。
可是他卻無法思考,他根本沒法集中精神:他們實在跑得太快了,確切地說,小蕾娜的步子快得超乎尋常——羅米恩還從未見過有人能如此疾走如飛的,那簡直不像是人類能夠達到得速度。他拚命邁開步子也沒能趕上她的腳步:事實上,他其實根本是被小蕾娜拖著前進的,就好像是她手中牽的氣球,一路在空中顛簸。他們穿過城堡底樓的大堂、闖過花園,一直來到城堡邊境的護欄門口,可令羅米恩吃驚的是,那裏依舊一個看守都沒有。
但是石像鬼已經在門口等候他們了。
“快!上車!”小蕾娜一把扯過羅米恩,他這才發現城牆大門門口停著一輛黑色的蒸汽車,車子尾部的牌照上赫然印著一個紅色的“M”字樣,而一側插有一麵小型的維爾亞國國旗。羅米恩驚訝地看著這輛車——不僅僅是因為它的確是一輛軍隊的用車,還因為它奇怪的外型:黑色的金屬外殼,白色和銅製的儀表盤,金銅色的古怪雕花門把手。可是和平是多數的敞篷蒸汽車不同,這輛車是封閉是的,就連玻璃也是反光型的。
“挪動你的蹄膀!”小蕾娜打開後車門,立馬像對待行李一樣,野蠻地把羅米恩往後坐裝(“嗷!我自己會上車!”),然後她自己坐上了駕駛座,石像鬼也上車坐到了小蕾娜的旁邊(“蕾娜,我還想開車。”“親愛的,來的時候你不是已經開過了嗎?現在應該輪到我了。”)。
正當羅米恩奇怪石像鬼巨大的身體是如何擠入車身內時,卻被一股強大的外力猛然甩到座椅靠背上——小蕾娜一定是非常憎恨油門,她用盡全力踩足油門踏板——羅米恩甚至懷疑她把兩隻腳都踩在上麵了——汽車如同受驚的馬,瘋狂地咆哮著駛離了城堡大門。
而就在開出城門的那一秒,羅米恩費力從椅子上坐直,僅僅是汽車在城門口轉彎的一個瞬間,那座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城堡影子透過車窗映入他的眼簾。
他看見城堡頂端維爾亞聯邦共和國國旗——白色的旗幟上繡著金色的鳳凰和黑色的盾牌。那麵他千萬次看著它升起的旗幟,那麵他自己國家的旗幟,此時,黑夜中晚風也停止了遊蕩,而國旗隻是在旗杆上如同垂死的動物抽動了一下,便無力地垂下帖在了旗杆上。
——黑色的盾牌象征大地,白色象征白色苦難河,金色的鳳凰象征智慧與希望。
但是羅米恩的眼睛沒有在那幅畫麵上,他既是沒有肉眼也能在心裏描繪那城堡的每一個角落。
隻是今晚這些畫麵——這如同凋零的花朵般一動不動的白色旗幟,不知為何,突然令他覺得有些悲傷。但羅米恩王子當然不會知道,等他再次回到那座城堡的時候,已是多年以後得事了。
可是這又有什麼重要的呢?當務之急是,現在是否能保證,小蕾娜這樣的瘋子司機不會把他們三人都送上西天。
“小蕾娜,我們就這樣一直北上,按照原定計劃。”石像鬼悠閑地說。
“我知道呀。”小蕾娜說道,她的一隻手在車子前方的儲藏格裏翻來翻去,“天啊,‘盜賊皇後’借來的車裏什麼亂七八糟的都有!噢!瞧瞧這個!”她從儲藏格裏抽出一瓶迷你龍舌蘭:“你要來點嗎?羅米恩?”
“不,謝謝你的熱情。可我感覺要吐了,請問,你能開慢點嗎?”
“你一定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小蕾娜鄙視地說。
有那麼一個瞬間羅米恩以為小蕾娜要打開酒瓶一飲而盡,然後他們都將死於車禍了。可她隻是把酒瓶放了回去,然後又開始在儲藏格裏繼續摸索(“嘿!這裏麵還有一隻捕鼠器!我猜它是壞的……哦啊啊啊!”)。
羅米恩覺得公路上完全沒有其他車輛實在是萬幸。
如果不是小蕾娜駕駛得熱情似火的話,羅米恩其實是非常願意慢慢欣賞這段旅程的。此刻,他們已經離開皇家城堡很遠了,車子駛上了山道——他們已經來到了北邊的內海畔,公路一側靠著蜿蜒的山丘,山上長滿挺拔高聳的雲杉,另一邊則是深藍灰色的海灣,海水拍打著嶙峋的岩石。隔著海灣的弧度,可以看到他們右後方皇家城堡的黑色剪影。
羅米恩從沒在城堡外看過自己的住處。而現在,當他隔著岸再次看到城堡的全貌時,他覺得仿佛是走入了他人的夢境。
事實上他從小到大從未離開過皇家城堡和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