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船長(1 / 3)

當羅米恩跟著石像鬼和小蕾娜來到亞瑪藍號的停泊港時,已經近乎淩晨三點了。

停泊港依著白色苦難河而建,一棟棟高聳巨大的室內停泊庫矗立在河畔。那些停泊庫大多是鋼架結構,在暗夜裏它們如同鐵質的巨獸,龐大的身軀遮蓋了一半的天幕。路旁還有其他一些零星的建築和花壇,高大的栗樹上雪白的花朵壓滿枝頭,片片花瓣在輕風的微撫下飄落到地麵。這時的天空依然是深邃的黑色,涼爽的晚風夾雜著濕潤的空氣徐徐而行。

他們穿過一塊寬闊的草坪,沿河走向亞瑪藍號的停泊庫。那草地濕潤卻毫不泥濘,幽幽泛著泥土的清香,河水拍打著岸邊,那濤聲極富節奏感,如同令人安心的韻律在夜空中回蕩。

小蕾娜晃晃悠悠地走在最前麵。

“對了,”她似乎慢慢地酒醒了,停止了咯咯的傻笑。她擺出一幅煞有介事的嚴肅表情,鄭重地告訴羅米恩,“等會你見到我們船長的時候,記得要用貝洛尼亞語打招呼。”

“什麼?”羅米恩分心地說,他沒留神小蕾娜的話。

“記——得——用——貝——洛——尼——亞——語——打——招——呼!”小蕾娜甩動雙臂,藍灰色的大眼睛讓她在夜色裏愈發顯得像隻怪鳥。她大聲地叮嚀羅米恩道:“我們的船長有貝洛尼亞血統。等會你見到她時,就說‘Olucnafav!’,意思是:‘獻上我最敬意的問候’”

羅米恩撇了撇嘴:“這招對我可不管用。我在電視上見過這些把戲:到頭來,這些話在貝羅尼亞語裏的意思八成是‘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大哥’或者‘我的襪子十年沒換了’之類的……”

他們三人路過一棟較小的白色停泊庫,那金屬大門正在緩緩合上,周圍開滿了紫色的丁香花。

“不,王子殿下。小蕾娜不是在和你開玩笑。”石像鬼走在羅米恩身邊。它比羅米恩高上整整兩個腦袋,體型也比羅米恩寬一倍,在它身邊,羅米恩感覺自己就像站在橄欖球隊員身旁的小學生。

石像鬼用沙啞的聲音向他解釋道,“在貝羅尼亞語裏,‘Olucnafav’確實是‘獻上我最敬意的問候’的意思。”

“呃……好吧……呃……那句話怎麼說來著?”羅米恩問。

小蕾娜翻了翻白眼,“鄙視”兩個字清清楚楚地以加粗大寫下劃線格式寫在了她臉上。她一字一句地大聲教羅米恩:“聽好了:Ooluucnaaafaaaav!!!”

“Oluuu……”

“不對不對!重音在後麵——Oooluuucnaaaafaaaav!!”

“Olucnafav、Olucnafav、Olucnafav、Olucnafav、Olucnafav……”

正當羅米恩努力背單詞來給亞瑪藍號的船長留下良好第一印象的時候,他們麵前不遠處突然走過一隊喧鬧的人馬。

那群人似乎是剛剛從前方另外某一棟停泊庫裏出來,他們正繞過一個滿是接骨木的花壇,迎麵朝羅米恩他們走來。這些人之所以引人注目,不僅僅因為他們那在深夜顯得異常突兀的高分貝,而是因為氣味:人們老遠就能聞到他們身上的酒氣——

他們一共十幾人左右,明顯個個情緒高漲。當中不少人手拿空酒瓶,毫無顧忌地放聲大笑嘻鬧,仿佛維爾亞國贏得了燕尾棋聯盟的足球冠軍。

在路燈下,他們唱唱跳跳,簡直是群魔亂舞。

“瞧瞧他們。”石像鬼壓低聲音,悄悄地咂咂嘴感歎道。

一個年紀和羅米恩差不多的肥胖的年輕人,他因為酒精二滿臉通紅,走路左搖右擺,雙手高舉頭頂聲如洪鍾地高唱著——“我們都愛烈酒……龍舌蘭能勝過所有女人的溫柔……人生沒有酒精就像汽車沒有了汽油……讓我們不醉不休……”。在他身旁,有個留著棕色大胡子的大叔雙手擺出彈奏吉他的姿勢,嘴裏伴奏似的陶醉地哼著“啦啦啦”附和。還有位臉上有著明顯燒傷疤痕的中年大媽,瘋瘋癲癲跳著和年齡不相符的奇怪舞步,用奇怪的東維爾亞口音斷斷續續地自言自語,還時不時舉起右手的酒瓶往嘴裏灌。

不過這些人的風頭都被他們當中一個紮著兩個馬尾辮的胖乎乎的女孩蓋過了:那女孩邊走邊興高采烈地尖叫歡呼,然後開始瘋狂地脫掉自己的雙排扣短外套,露出白色的吊帶衫(上麵還印著一行字——“我們知道你所不知道的!”),她單手如同牛仔一般地一圈圈揮動著脫下的外套,周圍的人們不斷給她喝彩和口哨,這使得她愈加心花怒放,毫不猶豫地伸出粗短的手想去脫吊帶衫。可是,誰料她隻顧衣服沒看路,一個蹌踉摔了個跟頭直撞在棕色大胡子大叔的懷裏,引得周圍人又是一陣口哨和叫好。

“那是預言師部的人,”石像鬼告訴羅米恩,“他們就喜歡這樣。”

“他們在慶祝什麼?”羅米恩小聲問。

“你的死亡呀。”小蕾娜毫不猶豫地說。

羅米恩瞪著她。

“別這樣看著我,”小蕾娜聳了聳肩,嘟噥著嘴,“其實預言師部的人喝酒是不需要理由的:他們每個禮拜都玩得那麼瘋……哦天哪天哪,他們朝我們過來了!”

但她錯了,預言詩部的人們突然繞道往羅米恩他們左側的另一棟紅色磚石建築走去了(“啦啦啦啦……”)。直到他們消失了很久之後,羅米恩他們還能聽到他們的陣陣醉熏熏的歌聲和怪叫聲。

預言師嗎?羅米恩問自己,那個預言了“白色苦難河的鳳凰”的命運的預言師,是否也在這群爛醉如泥的人之間呢?要是那些所謂的關於未來的偉大“預言”,隻不過是醉酒之後的一首娛樂眾人的普通詩歌創作該怎麼辦呢?

然而他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思索那些預言家們的瘋狂玩樂嗜好了——他們已經來到了一塊無比寬闊的廣場上。

黑色的星空下,這塊平地顯得格外幽靜。羅米恩跟著小蕾娜和石像鬼快步穿過廣場,在他們左側,是滾滾的白色苦難河,那夜色下被暈染成黑色的江水延綿不絕,顯得格外偉岸。而右側,廣場那遙遠的盡頭則聳立著一棟無比巨大的鋼鐵玻璃建築,遠遠望去猶如一個巨大而古老的火車站。它矗立在一片暗橘色的光亮中,大門頂端上懸掛著“Amaranth”的銅製巨型字母,在這行字下麵有三個稍小一點的字母“C.O.W.”。

“那就是你們的飛艇停泊庫?”羅米恩好奇地問道。

“當然,”石像鬼回答,“你看見‘亞瑪藍號’的門牌了嗎?那就是我們的專署地盤。”

“那‘奶牛(C.O.W)’是什麼意思?”羅米恩非常疑惑。

他們三人走到停泊庫門口。

“不知道。”石像鬼聳聳肩。

“不知道。”小蕾娜模仿石像鬼道。

他們走進那棟巨型建築。

高大的飛艇停泊庫如同巨大山峰中被開鑿的岩洞一般雄偉高大,氣流穿過停泊庫大門時帶動著犀利的呼嘯聲,他們的每走一步都能聽見空曠的倉庫裏傳來的回聲。鋼鐵的支架拔地而起,錯綜複雜地支撐著玻璃的頂棚,這所有的一切在停泊庫地麵燈光的折射下顯得更為幽深壯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