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十, 寒冬, 天色微陰, 下著蒙蒙的細雨。
沈奕瑾脫了濕衣裳換了一身幹淨的, 然後便包著一件舊披風坐在火盆旁。
他的嘴唇凍得有些發白, 這麼坐著好半晌, 他才覺得有些暖和起來, 隻是他皺著眉,神色有些呆滯,不知是在思索著什麼。
這時, 有人出聲道:“沈家小子,你可是考慮好了,我這根須, 你是買還是不買?”
說話的是個老人, 名喚林翁,村裏人都叫他林老頭, 是個大夫, 花甲年紀, 下巴綴著長長的胡須, 說話時, 他正把手從床上之人的手腕上收回來, 開始整理藥箱。
林老頭收好了藥箱,便起身轉臉看向不遠處的沈奕瑾,正等他的回應。
沈奕瑾正在出神, 聽了林老頭的話, 他回了神,然後下意識捏緊了自己的荷包,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床上昏迷的男人看了一會,而後又偏頭去看床邊站著的林老頭,過了一會又再轉臉去看床上的男人,這麼來來回回好幾遍,嘴巴張張合合,欲言又止的,臉上的表情滿是掙紮和猶豫。
林老頭一隻手背在身後,一隻手輕撫著自己的胡須,老神常在,任由沈奕瑾看,絲毫不理會他的掙紮,半晌,眯了眯眼睛,緩緩道:“我這根須是三百年老參上的,隻收你七兩銀子已經是便宜了,而你從河裏救上來的這名男子,失血過多加上又在冬日的水裏浸泡了許久,若要養好,這人參是必不可少的。”
說到這裏,林老頭停了下來,隔了會,才又慢悠悠問道:“沈家小子,我再問你一遍,這根須,你要還是不要?”
沈奕瑾沉吟了片刻,撇了下嘴,伸出一根手指,討價還價道:“既然都便宜了,你就再算便宜一些吧,嗯,五兩銀子如何?”
聞言,林老頭輕撫自己胡須的動作停了停,睜大眼瞪了眼沈奕瑾,又見沈奕瑾也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一副’多一文都沒有,一毛不拔的模樣,搖了下頭,但到底還是念在了沈奕瑾本是在救人,是個心善的,便同意了:“也罷,五兩便五兩吧。”
見林老頭同意,沈奕瑾不由滿意一笑,但轉念一想,一會五兩銀子就該沒了,又頓時皺起了臉,心疼起來。
沈奕瑾十三歲便中了秀才,在私塾的一眾學子當中,學問也十分出眾,之後本該繼續考取舉人的,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卻不再參考了,而是選擇在一處人家做了西席先生,一做便是好幾年,他的私塾先生一直替他感到惋惜,幾次見到他,都希望沈奕瑾能回歸‘正道’來,隻是每每提到,沈奕瑾都隻是笑笑的,沒有給與回應。
沈奕瑾的月錢雖然不少,有三兩銀子之多,但五兩銀子的話,也是他兩個月的月錢呢!
不過,盡管沈奕瑾心裏十分舍不得那五兩銀子,但當他的視線落在了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身上,又想到自己寒冬臘月的跳進河裏把人辛苦救上來,一咬牙,還是從荷包裏拿了五兩出來,忍著心疼,遞給了老頭。
收了銀子,林老頭便把妥帖收在藥箱裏的人參根須拿了出來,和著寫好的藥方一起給了沈奕瑾,然後囑咐道:“你照著去拿藥吧,藥拿回來後,一日三次,每次將三碗水熬成一碗水便可。”說完,他又從藥箱中拿了一個瓷瓶,遞給沈奕瑾,道:“這藥丸給你,和溫水服用,一次一粒便可,你今日也浸了冷水,吃了預防別患了風寒了。”
沈奕瑾看著眼前的瓷瓶,捂緊了自己的荷包,仰起臉,搖頭道:“我身子底子好,就是下水救人罷了,不會染上寒症的。”
看著沈奕瑾仍是一副視財如命的模樣,林老頭的胡子一翹,直接便將瓷瓶丟進了沈奕瑾的懷裏,睨了他一眼,嫌棄道:“哼,你底子好?”翻了個白眼,他接著道:“這個是送你的,不用錢。”說完,他便拿起藥箱,頭也不回地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