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那是你沒有說實話。”
溫煦回想起含笑跟他說話時大多漫不經心,這樣的話不信也罷。
“誰說不是實話?我是愛開玩笑沒錯,可是不代表我就不會說實話。”
含笑還想說什麼時,老大夫端著熬好的藥在外叫溫煦,溫煦看了被已經到了喉間的話給噎到了的樣子,也覺得好笑。
從老大夫手裏接過湯藥,溫煦坐到了床邊,把勺子拿在看了又看,問含笑,“你自己喝還是我喂你?”
含笑瞅瞅自己的手,義正言辭,“大俠想喂我就直接喂好了,何必多此一問,我是不會拒絕的。”
溫煦把湯藥放到嘴邊吹冷,再喂到含笑的唇邊,“張嘴。”
含笑張嘴喝了,一張笑臉頓時變成了一團揉皺的紙,這苦得簡直是入心入肺。
“待會喝完了,你想說什麼記得接著說,我可等著聽的。”溫煦又喂了第二口到她的唇邊。
“你還是直接把整碗喂給我吧,這樣一口一口的實在是酷刑。”
“不想要我喂你是吧?”
“不是。”
“那就喝。”
含笑無法,直的乖乖一口一口地喝下了整碗的濃稠藥湯,最後苦得眼眶都紅了一圈。
這人定是上天派來整我的。
溫煦把藥碗到桌上的托盤裏,回過身饒有興趣地看著含笑,“接著說啊,你什麼時候說的是真的,什麼時候又是假的?”
“大俠,你這樣出來還夜不歸宿,會不會挨軍棍啊?”含笑漆黑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轉,左顧右盼地想著怎麼才能把這個話題給回避過去。
“打不死的,不用你擔心,況且,從小到大都是這樣過來的。”
從小到大麼?含笑眼睛瞬間亮了,看她兩眼放光的樣子,溫煦隻得裝作看不懂的樣子暗歎你對那個傻子的執念還真是深重。
他忽然就很想,告訴她那個她一直疑惑著卻因為自己的刻意回避,而絕口不提的往事。
“你想知道溫煦是怎麼傻的嗎?”
含笑當然想知道,可是大俠他絕口不提,含笑也隻能一直壓著。
“想。”
這件事直覺上跟蘇婉柔會有很大關係,雖然她不是本人但也不排斥了解一下事情的真相,何況,這件事,也或許關係著大俠。
“跟你說了也無妨,你遲早都是會知道的。永安八年,當今聖上為單太後千秋節宴請百官,為表對擊敗氏國的溫將軍的重視,單太後特地允許他攜將軍夫人及幼子溫煦溫熙進宮祝壽。單太後的意圖明顯就是想拉攏溫將軍,誰知席間......”
誰知席間一向好動的溫煦因為第一次來到皇宮好奇,悄悄地繞開所有宮女太監的視線跑到了不遠處的瓊花台去玩。瓊花台是先帝為單太後所建,單太後是鎮國公遠親,家住揚州。為解當時還是貴妃的單無雙的鄉愁,先帝在宮中建造瓊花台,讓能工巧匠在其中種植瓊花。
時值五月,瓊花開得正好,但是月白風清,滿樹花開,月下花盤晶瑩剔透,京中長大的溫煦從未見過開如此繁茂的瓊花,他借著月光手腳麻利地爬上樹,想摘一朵帶回去。
正當他夠到了瓊花準備摘下時,卻聽到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自己是偷跑出來的,被人抓到就壞了,溫煦趕緊斂了聲息待在樹上一動不動。
“君影,雪滴,你們先下去吧,不要讓其他人靠近。哀家要在這裏跟先帝說幾句話。”
是一個女子的聲音,清冷悅耳,聽不出悲喜。但是她自稱“哀家”,便隻能是單太後了。
溫煦將瓊花繁茂的花葉輕輕撥到一邊往下看了看,身著華服的單太後在樹下幾度徘徊,伸手撫摸著一顆瓊花樹粗糙的樹皮,神情專注,眼底似有暗流湧動。
原來傳說先帝和太後情深似海是真的?溫煦看著單無雙失神的模樣,心想先帝若是得知九泉之下大概也能瞑目了。
“你出來吧。”
忽然聽聞單無雙出聲,溫煦心中大駭,被太後親自抓住下場會如何?他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回家之後一頓板子是免不了的,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上次因為偷偷跑出去找小表妹玩而挨了一頓好打的屁股,這裏似乎還隱隱作痛著。
沒等他自己現身認罪,樹下,走出來一個身形修長容貌清俊無比的男子,他默默地看著單無雙,毫不遮掩他眼裏的驚詫之意。“原來,你還記得這裏......”
喬淵!因擁護新帝登基護國有功而被封為鎮國公的喬淵!
溫煦的眼睛驀然睜大了。
“怎會不記得?”單無雙是揚州人士,由於出生書香門第所以氣質溫婉卻始終帶著一絲疏離和漠然,先帝在時曾有人讚她豔若桃花卻冷若冰霜,這樣的冷美人此刻粲然一笑,那月色仿佛都慘白了幾分,“反而是你,竟會記得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