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伯燾將那二張文書給他看,待其看完,便問他怎麼想。
陳階平神色大變:“下官以為,不像是瘋言瘋語。”
顏伯燾點頭道:“寫得如此詳實,不似有假。若是妄語,豈不是過幾日便被拆穿而身敗名裂了?”
“大人,抓他為何?”陳階平問。
“為了大清社稷的安危啊!若不擒其匪首,不幾日,閩浙兩省便是第二個廣東!”顏伯燾的家鄉是在廣東,對那兒的情況,比誰都清楚。
“如今大敵當前,鐵血軍己受招安,是為戮力共禦外辱之時,大人如此做,隻怕落下話柄。於大人不利。”
“隻要本督能守住廈門,天下還能說我什麼?”
“可是……”
“你沒信心不是?”
“下官以為,為守土大計,當不拘一格任用人才。”作為水師提督,陳階平當然不能說沒有信心之類的喪氣話。
“本督既要安邦又要守土,兩者都不能誤。”說罷微微一笑,附耳叫陳階平過來,將他的妙計說了出來,著其去牢房探視全真和尚。
“大人高見!”陳階平聽完,背後起了一層冷汗,這計策真是夠高,也夠毒辣的。顏伯燾的主意,竟然是將全真和尚給關起來,然後以身家性命相威脅,要求他在獄中為朝庭效命。這樣既可用其才,又可以斷其與信徒的接觸,以免福建被傳教。
這對於顏伯燾來說的確是兩全其美的好事,但是對於全真和尚來說,卻是隻有責沒有權的絕對壞事。成功了功勞全部歸顏大人,失敗了那也是全真和尚妖言惑眾的結果。
絕對的好事是不存在的,看似兩全其美的辦法,其實有著一個巨大的隱患:這若是讓天下有誌報國的人知道了,豈不是寒了天下誌士之心?
不過,陳階平是下級,從一品啊,必須服從正一品的頂頭上級的命令。他從行轅出來,暗忖這事太虧著全真和尚了,便叫下人備了好酒好菜,隨著他連夜去了牢房。
牢房那是人間活地獄啊。從獄卒到典獄長,個個隻認銀子不認人,沒有銀子打發他們,保管你活人進去死人出來,就算你是健健康康的也會突然來一個暴斃(猝死),叫你死無對證。據陳階平所知,全真和尚的享用雖然不錯,但並沒有為自己積攢萬貫家產,這次又是事發突然,全無準備,再加上是兩江總督親自抓的人,沒有誰敢對他看。雖入獄隻幾個時辰但一定也已經飽受皮肉之苦了。
然而,事實與他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陳階平一靠近牢房,便發現有許多下人在進進出出,仔細一看,發現這裏麵竟然還有自己認識的人,那個興泉永道劉耀椿就剛剛從裏麵行色匆匆的走出來,他低著頭,身穿短襟汗衫,作下人打扮,目光躲閃著,見到自己也不敢認,慌忙走了。
一進去,便聽到全真和尚濃重的佛號聲,再深入一點,竟聞到了香火味。
死囚房在牢房的最裏間,是一個大通間,所有的死刑犯都會被關在這兒,等候刑部批文和秋後問斬。坐臥俱沒有,隻有幹草和一人一張漁網狀的帶著濃重臭味和數不清虱子的爛破子。幾乎看不見陽光,終年陰暗潮濕,很多犯人等不到秋後行刑,就病死了。
然而陳階平這次所看到死囚房,卻是另外一種模樣。原本的臭味沒有了,地上鋪上了生石灰,吸血的蚊蟲不見蹤影,幹草堆換成了臥俱,被褥是嶄新的,各種瓜果和酒食堆了一地。全真和尚穿著大紅袈裟在莆團上坐著,麵帶慈祥的微笑,正在講著經——不對,是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