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七年,十月中旬的離石縣已經是大雪紛紛,在縣城東麵十多裏外的一條山路上,有二人正在風雪中跋涉。
這二人皆是西坡村村民,這些日子,他們已經在這條路上來來去去走過許多趟,之前沒下雪還好些,這一下起大雪,行路就變得異常艱難起來。
“大郎啊,重不重,讓我來背一會兒吧?”說話的老婦頭發花白,精神氣卻很不錯,提著一個大籃子走在風雪中,步履並不見得比一旁的少年郎艱難多少,老人的頭發這會兒被北風吹得有些淩亂,身上的衣服穿得倒是齊整,雖是最平常的麻布衣裳,打理得卻十分幹淨利索。
“不用,我背得動。”十五六歲的少年郎,長得並不健壯,這時候背著一個大簍子在雪地裏行走,顯然是十分吃力的,他倒也不叫苦,隻管咬牙堅持。
“你要是累了就說一聲,咱停下來歇一歇也不礙什麼,不急這一時半刻。”老婦到底心疼孫子。
她那長子當年在服徭役的時候發生意外,沒了一條腿,這種天氣是無論如何都出不了門的,家裏除了這孫兒,也就沒有別人能幹得了這個活了。
這小子還說雪大叫她別跟著,他自己一個人就能成,老婦哪裏肯答應,這麼好一個孫兒,她還生怕被狼給叼走了呢,這天寒地凍的,山上許多野物都躲起來了,那些獵不到吃食的野獸,常常會往山下來,出門要格外小心。別看她這一把老骨頭,真正發起狠來,野獸也得忌憚三分。
“等爬過前麵那個坡,就能看到你姑姑家了。”
“這一筐豆腐換出去,能得不少豆子。”
“哎呦,要是能有一頭牛就好了。大郎啊,你且再挨些時日,等你阿娘從羅三郎那裏學得了做豆腐的手藝,咱家也積攢些錢財,買一頭牛,到時候你就不用這般辛苦了,隻要有牛,你阿耶出門就方便了,不用像現在這般……”
老婦心疼孫兒,一路上不停念叨,她家那死鬼短命,兒子又是殘疾,家裏主要就靠她和兒媳在支撐,這兩年這孫子大了,倒也很能幫她們分擔一些。
前些日子,羅家那三郎說,村子裏的人,隻要誰肯給他家幫工一個月,他就把那做豆腐的手藝傾囊相授。
做工一個月有甚,都是在村子裏,就在自家人眼皮子底下,也吃不了什麼苦,再加上這大冬天的,也不怕耽誤了農事。她家原本是打算安排這長孫去的,後來想了又想,還是決定讓她兒媳過去,原本還擔心那羅三郎會嫌棄婦人力薄,沒想到對方竟很好說話,還道那一日在草亭磨豆子的時候,她兒媳就幫過忙,知曉她是個幹活利索的。
這些日子,她那兒媳每日都去羅家幹活,她和這孫兒就從羅家換來豆腐,四處去串門走親戚。
走了好些村子,最後發現還是她大女兒家所在的這個村子裏的人最舍得吃,每回背過來的豆腐,沒一會兒就能被村人瓜分幹淨,豆子也給得爽快,若不是她每次都堅持要給外孫外孫女兒留一塊,怕是一點都不得剩下。
在他們西坡村,還有些個不知道天不知道地的,在背地裏說三道四,說她這老太婆想糧食想瘋了,這天寒地凍的,還叫孫兒跟她出來吃這種苦。
他們知道個屁!別看現在羅三郎就算是在村子裏賣賣豆腐,每天也能掙些豆子。他們西坡村總共就那屁大點地方,現如今就有十幾個人在羅家幫忙,等將來那羅家三郎把做豆腐的手藝教給了他們,村子裏一下子多出來十幾個做豆腐的人家,到時候做出來的豆腐往哪兒去?可不得早做準備。
這些日子,她兒子在家裏也沒閑著,做豆腐需要用到的一應物什,已經學了羅家的樣子做起來了,再加上她這邊的經營,可謂是萬事俱備,隻等她兒媳從羅家學得了手藝。
在前麵不遠處的一個村子裏,因為是大雪天,這時候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在村中的某一戶人家中,三五個婦人正圍坐在一起,搓麻線的搓麻線,做衣裳的做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