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是巧了, 他們這兩撥人竟然還是同路, 羅用一行是從離石過來,這些人是從孟門關那邊過來, 都是去往長安城方向。
第二天是羅用他們這撥人先走, 約莫中午的時候, 他們在一家驛站不遠處,看到一個鄉村草市, 於是羅用便讓車夫停了車, 到那草市裏去買了幾樣東西。
昨晚與他們同住一家驛站那些人趕上來的時候,羅用正站在路邊一個豬肉攤前麵,手裏拎著個豬肚查看。
“嘖,著實也是個節儉的,好豬肉不買,竟又去買下水。”那身材肥碩的漢子打開車窗看了看, 然後吩咐趕車的仆從道:“你下去買些好豬肉來,今晚我們燉肉吃。”
“喏。”那車夫停了車子, 去到那個豬肉攤位前麵, 揀那些肥瘦相間的五花肉買了好些, 想想又加了一個豬後腿。
說起來, 從離石縣去往長安城這一條官道並不十分荒蕪, 比起西去涼州城那一條路都不知道好了多少。
這一路走來,時常會經過一些鄉村城鎮,有時候也會遇到草市,這些草市大多出現在道路交彙的地方, 或者幹脆就在驛站旁邊。
驛站旁邊不僅有草市,還有各種逆旅客舍,若是沒有相關文書、或者是身份不夠住不進驛站的話,便可以在驛站旁邊的逆旅投宿。
要說住驛站的好處,一個是安全,另一個是免費,在能住驛站的情況下,羅用肯定不會去考慮其他,盡管有一些逆旅的條件設施看起來比驛站還要好一些。
這一天晚上是羅用他們先到,等後麵那撥人進驛站的時候,他們這邊已經煲上豬肚雞了。
隻見羅用掀開陶釜上麵的木頭蓋子,用一把勺子在裏麵攪了攪,清亮的奶白色湯汁不濃不淡,陣陣香味飄出,那香味聞著著實不錯,除了雞肉與豬肚的香味,還有一股淡淡的胡椒香……
“郎君,你看今晚的肉要怎麼燜?”那肥碩男子的仆從問道。
“你看著燜吧。”郎君擺擺手,對自家今晚的燜豬肉已經沒有了期待,。
今天這個驛站挺多人,有些人活躍一點的,就會趁這個機會與人攀談結交,交流信息,擴充人脈,畢竟能住驛站的,一般身份也都不會太低。
羅用帶著家裏這些小孩出行,也是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對那些前來攀談的並不熱絡,對方覺得他這個人無趣,便隻管與那些聊得來的說話喝酒去了。
至於他們這個隊伍裏的其他人……
本來吃飯的人就夠多的了,難道還要再多加幾個?他們又不傻。
今晚這一陶釜的豬肚雞,羅用等人各自取了一碗之後,便讓白二叔等人的仆從、以及陳博士的仆從拿去分了,這些漢子們整日坐在外頭趕車,大冷的天,著實也該吃幾口好的。
一人一大碗豬肚雞湯,還有一大盆的涼拌菜,另外還有白二叔在驛站旁邊的食鋪買來的胡餅,就著涼拌菜喝湯吃餅,這頓晚飯吃得十分滿足。
“可吃飽了?”吃過晚飯,仆從們拿著餐具出去清洗,羅用等人便坐在廳中烤火,六郎那小子偎在他身邊,羅用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問道。
“嗯。”六郎稍微有點怕生,這時候他就靠在羅用身邊,一臉好奇地打量著廳堂裏這裏一堆那裏一堆的人群。
羅用給他鬆了頭發,又幫他揉了揉頭皮,小家夥挪挪身子,把腦袋靠在羅用的膝頭上,手裏抓著他的衣擺,有一下沒一下玩著,眼睛還是看著廳堂裏頭那些人,耳朵也在聽著他們說話。
四娘五郎和七娘幾個,這時候正圍在火堆邊烤芋頭,那邊有一群人是從南方過來的,帶了毛芋頭,這幾個小孩多看了兩眼,被對方瞧見了,便從籮筐裏抓了幾個,叫他們自己烤著吃,作為回報,四娘幾個便從自己的零食裏麵分出一小碟五香胡豆出來給他們下酒。
白以茅幾個湊在一起,也不知道在嘀咕些甚,白二叔與陳博士對坐,兩人正在討論數學題呢,喬俊林盤腿坐在一旁的矮炕上,捧著一本書正看著。
這兩日下來,對於喬俊林這小子的用功程度,羅用又有了新的認識,長此以往,真不知他的腦力能不能跟得上,羅用記得自己讀高中的時候,班上有一個特別勤奮的男學生,十幾歲的年紀,硬是把自己給熬成了少白頭……
這一邊,羅用正在思考著喬俊林會不會變少白頭的問題,那一邊,也有一些人正在悄悄議論著他們。
“這胡豆因何能做得這般好吃?”
“我看那年輕人手藝了得。”
“就剛剛那豬肚雞湯,你們可都聞著味兒了?嘖嘖……”
“不知是哪一家的?”
“聽那邊那位兄台說,好像是過了離石之後便遇到他們。”
“莫非……”那離石羅家的阿姊食鋪,現如今在長安城也是頗有一些名聲的,涼州城那邊那個食鋪的名聲倒是不怎麼大,主要還是羅二娘名氣大。
“應是不能,那羅三郎在他那西坡村待得好好的,這大冷的天,拖家帶口跑出來作甚?”有人搖頭道。
“你們從北邊下來,應是還未聽聞,聖人讓那羅三郎到太學去教授算術之法,現如今文書應也下來了。”有幾個從長安城過來的,是聽說了這個事的。
幾人麵麵相覷,然後,很快就有一個年輕人過來與羅用搭話:“敢問這位兄台,可是從離石過來?”
羅用不喜別人打探,尤其他這時候還是拖家帶口出門在外的,先前長安城那邊還有人想弄死他,他也知道自己樹敵頗多。
“我等乃是方山人士,不知這位兄台貴姓,從何而來?”不待羅用說話,那邊喬俊林便已合上了書本,笑著對那人說道。
“竟是方山人士,我還道你們應是從離石過來。”那人還有幾分不信的模樣,剛剛他們幾個人在那邊討論的時候,他心中就十分確信這幾個小孩的兄長應就是離石羅三郎,眼下說話這人不知與他們又有什麼幹係,自己沒有與他說話,偏他卻要多嘴。
“不知足下從何而來,又欲往何處去?”喬俊林笑了笑,好像一點都沒看出來對方的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