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初歸京城 第二十二章 閻家打算(1 / 2)

“原來是閻八郎。”李徽打量著眼前這位風度翩然的俊秀少年, 因年紀相近, 心裏不由自主地便將他與好友王子獻比較起來。閻家與日漸沒落的王家截然不同, 雖並非頂級門閥士族, 但數代皆是關隴貴族之中的名門。不但身居廟堂高位, 同時也是赫赫有名的書香門第。

許是家學淵源之故, 這閻八郎由內而外透著一種溫潤雅致的氣息, 確實風采不凡。不過,與王子獻相比,他卻缺了幾分瀟灑氣度, 亦少了些遊曆見聞的沉澱見識,仿佛悉心培育的名貴花朵,透著幾分不諳世事之感。

這絕非門第之別所帶來的差異, 而是人與人之間秉性天分的距離罷。畢竟, 閻家的服紫服緋高官並不少,而商州王家不過是琅琊王氏不起眼的房支, 似乎連五品官都不曾出過。而且, 閻八郎是嫡脈嫡孫, 王子獻卻是旁支嫡出。二人若是易地而處, 王子獻恐怕早便名揚長安城了。

李徽略有些心不在焉地想起了南下的兄長與友人, 將閻八郎帶到了濮王妃的車駕旁邊。閻八郎恭恭敬敬地喚了聲姑母, 真情實意地又提起了家人的思念一類的話。同樣的話教他說出來,反倒比昨日那位老傅母可信許多。

閻氏端坐在車中,一時間心裏百感交集, 臉上神色忽悲忽喜。

周氏與張傅母低聲勸慰她幾句, 她便隻得歎口氣,澀然道:“也罷,既然阿娘已經親自來了,作為女兒,我斷然沒有連她都不見的道理。”她一向是個孝順女兒,不過,經曆了這麼些事之後,發自內心的孝順與親近究竟還剩下多少,連她自個兒也無法辨明。

說話間,濮王府一行人的車駕緩緩停了下來。閻氏親自下車,帶著周氏與長寧郡主去拜見閻夫人高氏。李徽也扶著李泰艱難地從車上挪下來,坐著簷子去見嶽母。

高氏是位並不算富態的貴婦人,瞧著仿佛慈眉善目,但眼底深處卻透著幾分精明之狀。從她這些時日安排的事亦可看得出來,她是連子女都能用上心計之人。李徽很難想象,這位貴婦是如何教養出了閻氏這樣秉性溫柔的女兒。

此番高氏帶來了不少晚輩,光郎君就有三四人,更有幾位豆蔻年華的少女戴著帷帽,嫋嫋婷婷下車來拜見。彼此互相按家禮、國禮見麵之後,她便指給閻氏認了認侄兒侄女,又嗬嗬笑著給了李徽一塊溫潤細膩的團龍羊脂玉佩,還拉著他仔細地打量了一番,連連讚他生得極像李泰。

李泰聽著甚為歡喜,投桃報李地喚了幾位閻家郎君騎馬伴在他的車駕旁邊,陪他解悶說話。閻家郎君皆頗通書畫,評點起近來的大家之作,亦是侃侃而談,很有些見地。當然,他們最為推崇的便是自家祖父或叔祖父的畫作。

閻氏坐入高氏的車中,讓周氏和長寧郡主都回車駕中去。閻家的小娘子亦扶著婢女返回了各自的牛車內,經過李徽身邊時,陣陣香風飄過,隱約還伴著或清脆或柔和的笑聲。新安郡王一無所覺,仍是撥馬回到小堂妹的車駕邊。

於是,閻家的車隊自然而然地融入了濮王府的儀仗當中,繼續往東南方向的曲江池而去。

“我的兒,這些年你當真是受苦了!”高氏輕輕地摩挲著閻氏的手,說著說著,眼淚便紛紛落在了手背上,濡濕一片,“當初我也想送一送你,但你阿爺他……”說到此處,她竟是泣不成聲:“後來聽說你好不容易得的那個孩兒居然夭折了,為娘的心都碎了……一直替你懸著哪……”

提起當年夭折的孩子,閻氏亦是禁不住雙目微紅,嘴唇輕輕一動。聖人與秦皇後一向注重兒女的婚姻大事,早早地便給他們定下姻緣。她十一歲時便被選為李泰的王妃,次年就嫁入了皇家。然而,此後連續多年,竟是始終未能懷上一兒半女。直至將近十年之後,她才首次孕育孩兒,簡直是欣喜而泣。想不到,不久之後正逢奪嫡事發,秦皇後病倒,竟沒有人替她求一求情,讓她暫且留在長安待產。

夫唱婦隨,確實是應有之義。她卻因為隨著李泰貶黜出長安,失去了她唯一的孩子。心中確實怨恨,既恨娘家無情,又恨那些冷眼旁觀者,更恨李泰的野心勃勃。分明沒有登上至尊之位的才能,他又何苦要去爭?要去搶?!

然而,滿腔憤恨又有何用?孩子夭折了,再也不可複生。就在她險些將自己陷入哀痛泥淖中不能自拔的時候,她的管事娘子張氏(張傅母)抱來了剛出生的庶子李徽。李徽之生母身份卑微,一路跟著顛沛流離,折騰得身體極為虛弱,產下孩子後不久便撒手去了。而當她第一眼瞧見這個孩子的時候,他便朝她笑了笑,瞬間便撫慰了她的傷痛。從此,這個孩子將她從忿恨與怨懟中救了出來。

想到此處,閻氏略定了定心神,淚眼朦朧地抬起眼,望著高氏:“阿娘,既是過去的事,如今便不必再提了。”許是因那個孩子,許是因李徽,她的神色柔軟了許多,聲音也如同往日那般溫和。一時間,竟是瞧不出先前冷淡生疏的模樣了。

高氏微微一怔,拿著帕子拭去淚痕,含淚而笑:“確實不該提起……咱們母女好不容易再度相見,也該說些喜事才是。這些日子聽你阿爺與兄長們提起來,大王似是病了?今日一見,氣色倒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