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楚王一脈離京, 布政坊別院中曾經發生過的事也仿佛就此湮滅了。宜川縣主李茜娘以守孝為名, 不再隨意出門;安興公主則仿佛一切皆與她無關, 自顧自地每日來往於宮中, 卻是去探望其生母楊德妃, 偶爾也會到立政殿給秦皇後上香跪拜。盡管她們或許都希望此事能盡快遮掩過去, 卻又如何能奈何得了東宮與三司的調查?
幾日之後, 李欣與李徽入宮探望聖人之時,便恰逢太子李昆匆匆趕至甘露殿。見兩位長身玉立的侄兒簇擁在老父身邊,正滿臉孺慕地聽著他指點射藝以及刀法等, 他雙眸輕輕一動,緩緩勾起唇角:“聽聞阿爺這些時日經常練箭,原是為了教伯悅與阿徽。可惜孩兒並無騎射的天分, 不然也可跟著學一學了。”
聖人笑著將他召到身畔:“如今已經遠遠不比得當年了——隻能用二石弓, 十射亦隻有七中八中。他們兄弟二人再勤練些時候,就不必我來教甚麼了!不過, 與這些孩兒待在一處, 令我也覺得年輕了不少、精神了好些。”他心中又何嚐不清楚, 孫兒們此舉不過是為了陪伴他, 引得他開懷一些?
“既如此, 不若將千裏與阿璟也一同喚來。悅娘這些時日亦是滿心想著學騎射, 便讓她也跟著阿爺學一學。”李昆道,卻並不提起自己的兩個庶子。一則二人年紀尚幼,學騎射未免太過危險;二則兩子之母楊良娣、張孺子將孩子看得眼珠子似的, 怕是一時間也舍不得他們吃苦受累。
“讓他們都來罷。”聖人道, “橫豎教兩個也是教,教五個也是教。他們兄弟姊妹都在一處,也更熱鬧些。”他隨手將弓箭塞進李徽懷中,命他繼續射箭,便又問:“五郎此來,所為何事?”因他近來身體不適,便令太子監國理政。李昆每日都會過來稟報朝廷中的要事,卻從來不曾趕在如今這個時辰匆忙而至。
“阿爺,前些時日在布政坊別院中發生的刺殺案,已經查了出來。”李昆道。東宮並無查案之權,羈押的刺客、仆從、伎人都轉交給了大理寺。因出現了以李嵩為目標的刺客,大理寺遂申請三司會審,將此案與前些時日的逆案聯係起來。
原以為早已結束的逆案,居然又起了風波,怎能不教人驚怒?聖人聽聞之後,當即便下了敕旨,敦促三司早日審案結案。可那位女刺客是死士,無論受了什麼大刑都不願招供。三司隻得漸漸排查,終究從別院的仆婢中間尋出了附逆者,查實了確切的證據。
因李徽險些受此案所害,聖人便喚他們兄弟二人都過來聽一聽。李昆接著道:“三司查出,此案果真與之前的逆案有關。那女刺客曾是前東宮侍衛之女,其父當年被大兄無意間射殺,遂懷恨在心。後來她生母病故,她便流落在親戚之間,竟被賣為奴婢,從此不知去向。應當是桓賀一流的逆賊特意尋見她的行蹤,便將她訓練為死士,助她報仇。”
李徽擰了擰眉頭:所謂“無意間射殺”,應當是無辜被當作了箭靶罷。此等殺父之仇,如同桓賀之恨,確實是不死不休。不過,那女刺客打算用他的障刀行刺,顯然並不僅僅是為了報仇,還有汙蔑陷害於他的嫌疑。當時沒有其他人在場,他亦隻是懷疑而已,恐怕便是都說出來,也未必能取信於三司。
聖人淡淡地道:“也算是他自己招惹來的仇寇,偏偏無辜牽累了阿徽。那三司可知曉,為何他在別院裏胡作非為,竟無人稟報阿蘇與厥卿?若有他們母子二人壓製,原本事不該至此!”在黔州的時候,李嵩便不曾犯過什麼事,怎麼偏偏回了長安便狂性大發?他身為父親,當然不相信其中沒有別的緣故。
“那便要問宜川了。”李昆道,“當時是她主持別院內務,阿嫂忙著籌備厥卿的婚事,一時間無暇他顧。別院中的管事皆招供,她以重金收買他們,讓他們去平康坊購置伎人,並且不許稟報阿嫂與厥卿。”便是三司,亦不能貿貿然地緝拿審問身為宗室貴女的宜川縣主。更何況,她如今閉門不出,據說任何人都不願見。故而暫且也未能將她喚出來,聽她說明更多的細節之處。
李欣與李徽都不曾想到,李昆竟然會如此直言,將李茜娘所犯之事皆說出來。不過,他並未提及前因後果等隱秘之事,想是杜氏並未與他提起,或者不方便與聖人說明。他也不曾提及安興公主,應是仍然並無確切的證據。
聖人對這位庶孫女的印象本便極為普通,也不曾相處、不曾了解,並沒有多少祖孫間的情誼。如今聽了這些,更是覺得十分厭倦:“那你便好好問一問她。既是自家醜事,也無須讓三司來審問,你並二郎主持即可。當真犯了錯,便將她廢為庶人就是。”他最聽不得也見不得的,便是兄弟鬩牆、父子反目等事。對於這等陰謀算計的女子,素來也極為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