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時分, 這場盛大的文會終是結束了, 好些位少年英才如奔湧的浪花一般湧現出來, 才華氣度容貌無不出眾。便是他們不曾被周籍言先生收為弟子, 光憑著這次文會中的表現, 便足可稱得上是一舉成名了。
而周先生亦很是信守諾言, 當場宣布收了兩名新弟子:一人為寒門子弟, 姓張名念,及冠年紀;一人為名門旁支子弟,出身京兆杜氏, 年約十二三歲,名杜重風。他所取的確實是文會中最為出眾的俊才,其餘人雖都有些遺憾, 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兩人確實比在場所有人都更厲害。隻有他們成為了周先生的弟子, 對所有人而言方最為公平。
王氏兄弟以及李氏“兄弟”四人回到水閣前的時候,正好趕上最終收徒以及謝辭。長寧郡主聽說居然有京兆杜氏子弟, 先是一喜, 而後又覺得有些不滿:“阿兄, 明明是京兆杜氏的人, 居然去投靠楊家, 此人心裏可曾顧慮過阿娘與我?將我們置於何地?”
“不過是師兄弟罷了, 並不一定會為楊家所用。”李徽安慰她道,“子睦不也是如此麼?方才怎麼不見你惱怒?而且,京兆杜氏數萬人, 說不得其中還有與弘農楊氏聯姻的人家呢, 更何況隻是拜了同一位先生?世家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不能以非黑即白來論之,還是須得看他們日後的行為舉止。”
長寧郡主微微頷首,又斜了王子睦一眼。方才她還不曾想到,經阿兄提醒之後,才倏然發現——活生生的“叛徒”不就在身邊麼?偏偏拜師一事又是自家阿兄與王子獻推動的,也不知他們心中有什麼打算。
王子睦此時已經從恍恍惚惚的狀態中脫離出來,恢複了平時的鎮靜。他皺著眉頭,聽著前麵的文士們誇獎那張念與杜重風是如何才華橫溢,如何風度翩翩,如何機敏靈變,心中不禁生出幾分不安來:“阿兄,收徒之事,似乎並不那麼妥當。這兩位都是當場收為弟子,我卻是楊狀頭舉薦……我的才學遠不如他們,總覺得有些心虛。”
“此言差矣。楊狀頭能取中你,便足可說明你不比他們差半分。否則,他又何必舉薦一個可能毀掉師門清譽的人來做師弟?”王子獻搖首道,“當場收徒是一回事,舉薦又是另一回事,二者不必混為一談,你也不必覺得其中有什麼不公道之處。楊狀頭取中你,這便是你的機遇,絕不能輕易放過,明白了麼?”
王子睦的目光堅定了些,略微遲疑之後,又問:“既然是天賜良機,那大兄又為何拒絕了他?我記得,阿兄並未拜國子監左司業為師,是已經有所打算了麼?”
“周先生與我沒有師徒之緣,僅此而已。”王子獻答道,“我們其實已經見過了周先生,他對我們並無興趣,我也覺得他的性情頗不容易親近。你一向和善,倒是可能與他相處得很融洽。”這位周先生的才學確實不錯,隻是姿態有些太高了,很難令人歡喜起來,所以才不曾入仕罷。不過,他倒不擔憂王子睦的性情受到影響。畢竟他虛歲已經十二,脾性早已定了下來,日後也學不會這種矜持之態,行走仕途應當無礙。
趁著眾人仍在熱烈討論的時候,李徽帶著長寧郡主提前離開了。他還須得將小堂妹送回東宮,時間有些緊。王子獻也並未多說什麼,目送他們遠去,帶著王子睦不緊不慢地往外行。離開的途中遇見了閻八郎等人,王子淩卻始終不見蹤影。當兄弟兩個來到別院外之後,方有部曲稟報道,二郎君已經與朋友一起騎馬離開了。
於是,兩人便默默地回到小院落中。直到王子淩深夜歸來,不甘寂寞地炫耀起了自己認識了多少新朋友,其中有多少高官世家子弟等等,他們也始終並未透露出任何關於“收徒”的字眼。畢竟,目前王子睦隻不過得了楊謙的舉薦罷了,周先生究竟會不會收下他,還須得等楊家遣人來傳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