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濮王殿下而言, 毫無疑問, 這是心滿意足的一天;對於新安郡王而言, 確確實實, 這是“驚喜”卻無趣的一天。或許, 唯一可稱之為樂趣的, 也隻有天真稚氣的永安公主了。小家夥無論做甚麼都喜歡模仿自家阿姊, 待他這個堂兄亦是一向親近,許多童言童語都足以令人忍俊不禁。
文會即將結束的時候,李徽終於勸服李泰從一/群/交/口/稱讚他的文士中離開。李泰略有些飄飄然地依靠在步輿上, 不經意間瞥見旁邊的兩位李家小郎君,頓時無比驚訝。不過,因燕湛也在, 他並未多想, 隻叮囑道:“天色已晚,早些家去。護送你們過來的人可在外頭?燕大郎, 你將她們送回去罷。”
“是, 孩兒省得。”燕湛滿口答應, 言語間很是恭敬。論起接人待物的細節, 他素來無可挑剔, 深得濮王殿下和越王殿下的喜歡。至於聖人, 素來待晚輩們一視同仁,倒也瞧不出甚麼偏重來。唯二的例外,或許便是自家的兩個寶貝小娘子了。
因著李泰禁不住和燕湛一同回味方才的文會, 對此毫無興趣的李徽與長寧公主、永安公主緩步而行, 落在了後頭。他環視著周遭,低聲道:“悅娘,既然你如此不喜楊家,又何必帶著婉娘過來?楊家的文會一向無趣,處處都是追名逐利之輩,看似文雅實則庸俗。與其浪費難得的時光,你們倒不如去曲江池畔遊賞一番。”
“我們當然不是為了楊家文會而來,隻是想瞧瞧阿兄與世父在文會中是甚麼模樣而已。”長寧公主抿唇微笑,“如今心中的疑惑已解,往後自然不會再來。仔細說起來,今天也算是有意外的收獲,並沒有白來一趟。”
聞言,李徽瞥了一眼燕湛:“於燕大郎而言,振興成國公府是他必須承擔的重任。為了這個目標,他或許能夠不惜一切。眼下不過是與楊謙虛與委蛇罷了,他大約覺得並不重要,所以才不曾告訴你知曉。更何況,你們並未完婚,也算不上是一家人,自然不必事無巨細一一相告。”
長寧公主輕笑起來:“他明知我厭惡楊家,知道此事必定不悅,所以才刻意隱瞞我。若是我不曾發現,說不得他還會瞞著我做下更多事。阿兄覺得,我想要保護與謀取的一切,與成國公府相比,對他而言孰輕孰重?”
“悅娘,雖然我很讚同你的想法,不過也不得不提醒你——疑心太重並非好事。”
“那也是因為迄今為止他的所作所為,一直無法令我完全卸下防備的緣故。阿兄,這根本不是我的錯,你可不能責怪我。”
李徽無奈地一歎:“不過,我寧可你疑心重一些,也不願你輕信他人。你隻需記住,無論發生了何事,你都有人可倚靠便足夠了。雖然……我不過是一介閑人,但為自家妹妹出頭的膽量與勇氣卻是不缺的。”
永安公主撲閃著大眼睛,捧著小胖臉,跟著學道:“膽量與勇氣……什麼都不缺……”
長寧公主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禁不住笑出聲來:“相信我,阿兄,你不會永遠如此。而且,你盡管放心,我再也不是甚麼軟弱之輩了。當阿兄無能為力的時候,也須得記住,我同樣從來不缺膽量與勇氣。祖母與祖父的話,我一刻也沒有忘懷,也早便想清楚了——唯有當我既有身份又有能力的時候,方可‘隨心所欲,不逾矩’。”
說罷,兄妹二人心有靈犀地相視而笑,永安公主笑嘻嘻地牽起了他們的手。他們都並未察覺,燕湛倏然回首看了一眼,眸中掠過一絲隱晦的沉鬱。下一刻,他再度恢複溫和優雅的模樣,坦然地將落在後頭的兄妹三人帶入了他們的話題之中。
回到濮王府的時候,夜色已然降臨。李欣含著微笑立在側門旁,挑起眉:“阿爺、三郎,今日的文會如何?應當極為合心意罷?不然便不會回來得如此之晚了。夕食早便準備好了,阿娘、佑娘和壽娘都在內堂等著呢。”
這些話聽起來頗為意味深長,隱約暗含著些許不讚同之意。不過,心情極好的濮王殿下決定不與他計較,斜靠在步輿上,興致高昂地道:“三郎,過來,與我同坐!”
李徽十分懷疑,步輿中是否還留有他能坐下的位置。當然,沒有位置對於濮王殿下而言一向不是甚麼問題。父子倆便是再親近一些又有何妨?步輿坐不下,擠一擠摟一摟不就成了?以前也不是不曾一起坐過。
憶及當年不堪回首的往事,李徽十分果斷地做出了選擇。若是再度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摟入自家阿爺懷中,他這兩年來苦心重新營造的沉著形象便又將蕩然無存,那他何時才能在仆從部曲中樹立威信——“阿爺,孩兒與阿兄一起步行即可。”
“嘖,大郎,你看你將你阿弟教成了什麼模樣?唉,越發無趣,也越發不喜歡親近耶耶了。”濮王殿下再一次惋惜幼子被“教養壞了”,悵然地掃了兩個兒子一眼,決定眼不見為淨,“日後若是得了孫子,可不能讓你們倆來教養,必須我親自來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