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氣蒸騰之中, 浴斛中的人雙目半睜半閉, 似睡非睡, 似醒非醒。這般醉態落在王子獻眼中, 讓他不自禁地彎起了唇角。當他的手靠近的時候, 李徽仿佛感覺到了甚麼, 臉頰竟在他掌心中蹭了蹭, 令他不由得微微一怔。溫暖的觸感讓他渾身血液熾熱得簡直要燃燒起來,甚至於破體而出將他徹底吞沒。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從李徽濕潤的臉龐緩緩往下移,鎖骨、肩胛, 而後落在水中。氤氳的蒸汽將這具漂亮的軀體淺淺掩住,時而變幻時而挪移,更增添了幾分迷離的誘惑。王子獻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閉上眼冷靜片刻之後, 再張開眼時,眸中已然清明了許多。
雖說心中癡念濃厚, 但王子獻從未想過趁虛而入, 更不曾想過對失去意識的李徽做出過於失禮之舉。換而言之, 正因太過珍惜對方, 所以他才願意勉強自己繼續忍耐, 而非放縱自己傷害最愛之人。他心中的打算一直是讓李徽漸漸習慣二人之間的親近, 緩緩潛移默化,而非突然冒犯,令他生出厭惡與不喜。
盡管滿腔情意很難完全受到控製, 但王子獻仍是堅持給李徽洗浴幹淨, 又替他擦幹了頭發,才自己換了冷水沐浴。如今已是深秋時分,渾身浸入冷水當中,不多時便將那些暫時不該顯露的心思與欲念都澆熄了。而後,他才帶著一身微涼的水氣來到床榻邊。
李徽正沉沉地睡著,王子獻俯身看了許久,將唇輕輕地貼在他光潔的額頭上。許是因他不再過於壓抑自己,且終究得償所願的緣故,心中的聲音並未響起來,而是低低地笑著,仿佛極其歡喜,又仿佛極其愉悅。
翌日,李徽醒來之時,便發覺身後倚靠著一片溫暖。仔細想想,他的記憶隻維持到昨夜酒醉的時候,但如今渾身整潔幹淨,顯然之後曾經發生過更多的事。迷迷糊糊之間,他似乎記得是好友幫自己沐浴更衣的,心裏雖有些尷尬,但他很快便想開了——與其讓那些婢女伺候親近,事後覺得渾身都不舒服,倒不如勞煩好友呢。
“玄祺,今日還習武麼?”王子獻的聲音響了起來,似乎依舊帶著些許惺忪的睡意。
李徽揉了揉額角,總覺得仍有些隱痛:“午後小憩一番,再練習射箭罷。你若得空,不妨與我對戰如何?”一雙手自後伸來,輕輕地按住他的太陽穴,緩緩揉動,而後又上移至百會穴、下移至風池穴揉按。片刻之後,疲憊脹痛之感便消解了許多,漸漸恢複至平時的神清氣爽。
“手法不錯,我也給你按一按?”李徽回首一笑,便見王子獻神情略有些慵懶地側臥在他身後,不疾不徐地回道:“昨夜醉倒的隻有你,我飲了些飲酒湯之後便無事了。至於對戰,還是等你完全恢複之後再說罷。否則,難免有勝之不武之嫌。”
即便他們都很清楚彼此武力之間的差距,聽到這種話亦是足以讓人無言以對。李徽忍不住輕哼道:“嗬,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可別小覷我。”當年初見的時候,他們也曾頑笑一般比過射藝,那時他輸得慘不忍睹,但現下早已是今非昔比。
“我從來不曾小覷過你。”王子獻挑起眉,捏了捏他緊實而有力的雙臂,“這兩年來,你應當從未中斷過練習射藝罷?每一回即便不是十射十中,亦是十射九中。不過,以你的性情,大約不會經常隨著他人去狩獵,獵活物的時候,準頭便未必像射箭靶那般了。若是換了上戰場,更是必輸無疑。”
“……”李徽完全無法否認,他如今的射藝尚未經過鮮血的磨礪,頂多不過是個看似厲害的空架子罷了。而反觀好友,當年射殺逆賊的時候便是無比冷靜,一箭一人,準頭足以教人吃驚。當他開始射獵的時候,他才隱約能理解當年兄長看見好友的戰績時,那種難以置信與懷疑的心態。
不過,或許是他未曾親曆的緣故,又或許是他太過信任摯友的緣故,他雖然漸漸意識到他的特別之處,卻仍是對他從無懷疑。他甚至也曾想過,自己若是日後親眼目睹那種鮮血四濺、血肉橫飛的場景,又會作何感想。然而,思索了無數次,他都得到了同樣的結論——他隻會覺得深深佩服,想要急起直追。
“……那你今日有何打算?”
“我們久別重逢,不該再敘一敘別離之情麼?而且,我是悄悄而來的,京城之中大概沒有人知曉我的行蹤,也不方便外出。不如,咱們就一同待在藤園之中罷。待到日後,或許便很難有這般悠閑的時候了。”
李徽剛要頷首答應,倏然卻想起來,自家兄長與母親都曾提過要見好友一麵:“若是沒有別的安排,你便隨我回王府如何?我阿兄與阿娘都想見你,大約是想囑咐你我互相照料。你便斟酌著說一說自己的打算,讓他們早些安心離開長安去洛陽罷。”
王子獻心中一歎,因失去二人獨處的機會而略感遺憾。不過,他麵上依舊帶著淺笑:“原想過段時日之後,攜著土儀去王府拜訪,如今隻能空著手過去了。”
濮王一脈離開長安,對他而言亦是再好不過的消息。至少,父母兄嫂皆不在,濮王府便由李徽做主,他們之間的往來可更加隨意。更重要的是,無論他們之間的關係發生了什麼變化,亦不會有人察覺,更不會有人橫加阻攔。如此,待到他們定情之後,尚有餘地思索如何真正麵對來自這些家人的施壓,想出合適的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