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心悅君兮 第一百七十二章 心有抉擇(1 / 2)

因著長寧公主之事, 李徽的情緒再度落入了低穀之中。在此之前, 他其實已經完全動搖了, 不然也不會借著酒意, 任由自己與王子獻如此親密地廝磨。不過, 如今他卻不得不再度麵臨內心中的掙紮與痛苦。凡俗規矩且不必提, 遠在洛陽的家人卻是他始終無法無視的。他幾乎不能想象, 倘若有朝一日他們得知真相,又將作何反應。

他重生歸來後,最為慶幸的便是竭盡全力保護了家人, 令他們能夠遠離危險獲得幸福。在他心中,他們永遠是不可或缺的,他無法忍受甚至無法想象再度失去他們的後果——

然而, 他就能夠忍受失去王子獻的結局麼?

見他內心陷入了矛盾無法自拔, 王子獻亦不再步步緊逼。他雖然無法理解這種待家人如最珍貴之物,小心翼翼地嗬護的情感, 卻尊重李徽的決定。他傾心的玄祺, 從來都是如此重感情之人。倘若他們甚麼都不顧慮便肆無忌憚地在一起, 待到麵對濮王府的暴風驟雨時又痛苦不堪地匆匆分開, 這才是他最無法接受的結果。

若是做出了共同承擔風風雨雨的選擇, 若是能夠堅定地麵對一切, 若是能考慮周全日後每一步棋該如何走,他們二人才算是做好了充分的準備,才能夠真正毫無後顧之憂地投入濃烈如火的感情中去。

至於長寧公主與王子睦——作為兄長, 他確實同樣無能為力。

大半個月之後, 長寧公主持齋結束,給先帝先後做了一次盛大的道場。以聖人為首,住在長安城中的所有宗室盡皆到場,虔誠地進行了祭拜。連杜皇後也強撐著病體,為先帝先後的靈位叩首上香。見她纖細得仿佛風吹就倒,臉色依舊蒼白,卻已是沒有多少枯槁之色,眾位貴婦自是各有思量。

楊賢妃與袁淑妃都以為自己能夠借著這次道場展現孝道,但杜皇後的孝順美名卻依舊遠遠在她們之上。畢竟,她們叩拜得再規矩,哭得再真情意切,也比不上病弱的杜皇後淚眼盈盈。而且,誰不知先帝先後尚在的時候,便對這位兒媳婦十分滿意,將她當成了嫡親的女兒來疼愛呢?

道場結束之後,杜皇後將李徽喚到靜室中。她的身體雖漸漸好轉,但的確已是遠不如從前了。不過是一次道場祭拜,便令她覺得疲憊不堪。然而,更令她掛念的卻是長寧公主。長達數年之間,她曾經以為此生自己隻會有這一個孩子,故而對她傾盡了所有的疼愛。直到如今,她對長女的情感,仍是遠遠勝過了幼女永安公主。眼下母女之間出現了隔閡,令她既難過又煎熬。

“悅娘仍不願見我,玄祺,你再陪陪她罷。”她輕輕歎了口氣,“我又仔細查了查王三郎,那確實是個好孩子。心地善良,性情率真,待人赤誠。而且,再過幾年,說不得便能像他阿兄一樣一鳴驚人。悅娘的眼光,確實不錯。”

李徽靜默不語。當杜皇後得知女兒傾心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郎時,即使再如何理智,內心深處定然也是帶著怒火與偏見的。時隔十餘天,她才得以真正冷靜下來,能夠稍稍客觀地評斷這段小兒女的情意了。

“隻是,無論他有千般萬般好處,悅娘也不可能嫁給他。”杜皇後又道,充滿了無奈,“這些天我已經旁敲側擊問過燕太妃,是她親自求的這樁婚事,若是出了差錯,她絕不會善罷甘休。燕湛與成國公府就指著這樁婚事翻身,也滿心恨不得悅娘明日便能下降,互惠互利。而聖人也已是經不住燕湛的一再懇求,過些時日便要下旨開始過六禮了。玄祺,你應當也明白,成國公府雖眼見著沒落,卻畢竟是大族,仍擁有不少人脈。”

“……”李徽皺緊眉,頷首道,“侄兒明白。這不僅僅是孝道,而且是關乎叔母、悅娘與婉娘生死存亡的大計。”僅僅是孝道,就足以將所有人壓得動彈不得——當年祖父下旨的時候,定然也不可能想到,孫女竟然會對其他少年郎情根深種。而生死存亡,更是任何人都不能回避的關鍵問題。

歸根究底,還是他們太過弱小了。光憑著手中所掌握的力量,他還不足以護住家人,更不足以護住杜皇後與長寧公主、永安公主。若是成國公府一怒之下憤而倒戈,偏向楊家,將齊王捧成了太子,杜皇後母女三人的地位便岌岌可危。畢竟,僅僅隻依靠聖眷,就想在太極宮中屹立不倒,實在是太過天真了。

聖眷確實至關重要,無論對後宮或是臣子而言皆是如此。但卻不能僅僅憑著聖眷便想安穩一生。一則伴君如伴虎,又焉知什麼時候君王喜怒無常,自己最終落得淒淒慘慘戚戚的下場呢?二則若是無力自保,一群餓狼撲上來撕咬,便是帝皇有心相護,也不可能護得周全。三則倘若帝皇駕崩,新帝繼位,天地變換之後,誰還記得那些舊人?

“權勢”,“力量”——如此重要之物,他當初竟然想因噎廢食,何其愚蠢!!若非子獻點醒了他,恐怕他還做著隻要退讓便能夠得到清靜的美夢。

而如果他能夠早些清醒過來,早些醒悟這個道理,是否就能竭盡所能,幫助悅娘得償所願?明明當初是他解釋給她聽,祖母的遺命便是讓她“隨心所欲,不逾矩”,如今他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孝道與危險鎖緊,露出鮮血淋漓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