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心悅君兮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二人深談(1 / 2)

這一夜仿佛無比短暫, 短暫得令人很是百般惋惜, 更從心底覺得萬般不舍。隻是沉迷於耳鬢廝磨而已, 繁星滿天的深邃夜空便漸漸褪去了暗色, 天邊亦緩緩地亮了起來。不多時, 角落的燈終於耗盡了油脂, 忽然熄滅了。僅有微微的光芒透過窗紗與帷帳, 朦朦朧朧地灑在二人身上。

少年人甫識得情滋味,隻恨不得甚麼事都不理會,繼續抵死纏綿——或者僅僅隻是與對方互相依偎, 甚麼也不做,甚麼也不想,就這樣度過每一個日夜。

一時間, 上朝, 公務,關試張榜, 敵人, 親眷, 諸多事與人都被他們拋到了九霄雲外。仿佛這世間隻有他們二人, 隻剩下他們互相凝視的目光。又或者, 帷帳之內便形成了一個微小而又自在的世界, 除卻他們之外,其他都不存在。

“玄祺,我還是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王子獻輕聲道, 略有些嘶啞的聲音中帶著慵懶與饜足, 僅僅隻是聽著便足以令人不自禁地臉紅耳熱起來。然而,他卻仿佛並未意識到自己的魅力,貼近身畔之人,在他耳邊道:“若是昨夜是韶華大夢,那我寧願永遠都不醒過來……永遠都能與你……”

“夢?”李徽的聲音同樣低啞,帶著懶懶的倦意,更含著些許似笑非笑之感,“看來你曾經做過不少美夢?不知在那些夢裏,我是什麼模樣?而你自己又是什麼模樣?”

“不管是什麼模樣,確實隻有在夢中,你才會主動親我……”王子獻笑起來,緊緊地攬住他勁瘦有力的細腰,“原以為,經過貴主與子睦的事之後,我進一步,你便會退十步。我甚至想過,或許該用些其他的法子,而不是繼續對你步步緊逼。想不到,你卻倏然徹底想通了……我高興得幾乎反應不過來了……”

何止是高興?簡直是狂喜。

此生當中,他從未像昨夜那般喜悅過——成為狀頭時不曾,報仇雪恨時亦不曾。

李徽挑起眼角,瞥了他一眼:“我隻是不想日後想起你來,心中隻留下懊悔與愧疚罷了。這世間難得遇到有緣人,更難得遇到有緣又有情之人。既然你我兩情相悅,既然你我從來都不是循規蹈矩之人,既然你我遲早能夠獲取自保與守護他人的能力,又何必因些許世俗偏見而讓自己過得痛苦不堪?”

人生短短幾十年,若是不能過得自在,若是再一次被緊緊桎梏住了,他又何必重生?他又何必費盡一切心思自保?充其量不過是換了個牢籠,繼續如行屍走肉那般活著罷了。而且,改變了家人的命運之後,難不成他卻沒有自信改變自己的命運?

“既然不選擇便隻有兩廂痛苦,選擇還能彼此親近,一同承擔,我又何必再鑽牛角尖?”上輩子他不僅渴求家人與親情,同樣渴求自由自在。這種自在,不僅僅是身在何處的自在,亦有心往何方的自在。身不得自在,心得自在,依舊是大自在;身得自在,心更自在,則是隨心所欲的大自在——

如此快意的人生,才是他想要度過的數十年時光。他當年以此激勵長寧公主,卻並未意識到,自己也同樣渴望著這樣的生活。既然都是太宗文皇帝與文德皇後的血脈,他又為何不能擁有如此暢快的日子?

長寧公主受困,一時無法實現夙願;王子睦出家,刻意忘記三千煩惱。人生際遇變幻無常,誰又能知道下一刻會發生甚麼?誰又能知道,如今眼看著唾手可得的情意,下一刻是否會徹底消失不見?瞻前顧後,隻會延誤機會,隻會浪費時光。

而他與他之間,連一點時光也不應該浪費。

在萬事萬物生死寂滅、不斷輪回的時候,“此時此刻”,“每一時每一刻”,都是如此珍貴。珍貴得他放下了一切顧慮,隻想全心全意地投入其中,任憑內心中的渴求如烈火烹油一般猛然暴漲,將他的理智盡數撲滅,將他們二人都徹底湮沒其中。

“嗬,原來如此。”王子獻勾起唇角,“不過,你盡管放心罷。暫時拋開的那些顧慮,並非沒有周全的解決之法。隻需我們耗費些時間仔細謀劃,必定不會出甚麼差錯。”遠在洛陽的濮王一家始終都是繞不過去的,亦是李徽最在意的家人。隻需說服他們不反對,他們二人便能真正相守終身。至於其他人與事,都不過是小節罷了。

說話之間,李徽已經困倦得很了,昏昏沉沉睡了過去。王子獻亦覺得有些疲累,正要合上眼小憩,便聽見寢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他強撐著悄悄起身,披著衣衫來到外殿時,正好遇上帶著侍婢們進來服侍洗漱的張傅母。

此時殿內彌漫著的氣味略有些異常,足以教人不自禁地浮想聯翩起來。然而,張傅母卻仍是麵不改色心不跳,隻是打量著王子獻,詢問一般往殿內望了一眼。

王子獻不由得略微有些訝異。他原以為需要費些口舌才能說服這位素來通情達理的傅母保持平靜,卻不想她仿佛甚麼也不曾發覺,竟是淡定如常。

而幾位貼身侍婢年紀尚小,亦是懵懂無知,隻是很勤快地推開了窗戶換氣,又取出香爐點上了味道淺淡的香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