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安興長公主與駙馬程青雙雙被圈禁在公主府之後, 原本安安生生待在別宮中不問世事的楊太妃便惶急起來。上一回安興長公主與程青也曾被關在宮中軟禁, 但那時沒有甚麼證據, 消息隱瞞得極好, 又有來往甚密的彭王妃暗中寬慰, 她自然不曾過於憂心。然而, 這一次彭王一脈謀逆事發, 安興長公主被指為從犯,長安城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卻沒有任何人願意幫她, 如何能不令她焦灼不已?
就連楊家也隻是傳了些似是而非的話,態度模糊地讓她安心,卻始終不提如何將安興長公主救出來。她幾乎每隔一兩個時辰便派出親信的宮人去弘農郡公府傳話, 想見一見兄長與阿嫂。誰知楊士敬成日都“忙”著, 韋夫人也突然“染病”,誰也沒有來見她的意思。這麼些天過去了, 竟連個小輩也不曾遣過來。
如此冷淡的態度, 終於令楊太妃漸漸醒悟了。是了, 兄長畢生所求便是將弘農楊氏推上更煊赫榮華的位置, 又怎會願意為了外甥女而將自己折進去?作為弘農楊氏女, 她當然也無意犧牲母族來保自己的女兒, 但楊家至少也該稍稍助她一臂之力,幫她指一指明路罷?!
如此迫不及待地將彼此切割幹淨,仿佛陌路之人一般——但血脈豈是那麼容易說斷便斷的?!楊家這麼些年來靠著她們母女二人所得的好處還少麼?不說回報九分, 就算回饋一分, 也總不至於讓她如此寒心!!
在這一瞬間,楊太妃忽然又想到了另外一位兄長與長姊。雖然二房沒有甚麼勢力,出仕亦隻擔任了微末小官,但畢竟宮中還有楊賢妃,還有齊王;長姊所出的外甥女亦是裴才人,據聞受寵程度與楊美人不相上下。隻要她們願意,多少能替女兒說幾句好話。這種時候,結果已經不重要了,隻要有人願意替女兒說話,讓她見女兒一麵,她便必定會使盡所有手段勸服女兒。
就在楊太妃轉念,打算派人直接入宮見楊賢妃與裴才人時,楊士敬終於給了她一封書信,委婉地指點了她幾句,也保證楊美人必定會在宮中等著她。看罷書信之後,楊太妃終是鬆了口氣,便帶著積攢多年的珍寶去見了燕太妃。
也不知燕太妃是被她的淚水所打動,還是被她送的珍寶所誘惑——翌日一早,她便喚上了侄孫燕湛,攜著楊太妃一同來到太極宮,去安仁殿拜見杜皇後。
當兩位太妃來到安仁殿前時,不僅杜皇後挽著長寧公主、牽著永安公主出來相迎,後麵還跟著一位扶腰慢行的楊美人。杜皇後本想執晚輩禮,但燕太妃與楊太妃哪裏敢坦然受之,於是便隻是由長寧公主與永安公主以及楊美人行禮。
“好些日子不見,悅娘果然生得越發動人了。瞧這身姿,瞧這氣度,這數十年來,我便從未見過如此出眾的小娘子。依我看呀,長安城中那些聲名鵲起的小娘子,哪個能比得上咱們家悅娘?若不是咱們皇家不稀罕傳甚麼美名,也輪不上她們爭奇鬥豔了。”燕太妃笑吟吟地把住長寧公主的玉臂,對她讚不絕口。
長寧公主垂眸微笑,隻作沉靜之狀,並不言語。而燕湛則立在一旁,一瞬不瞬地望著她,眼中脈脈含情。
見狀,楊太妃更是難掩喜色,又讚了許多句他們二人佳偶天成之類的話,最後終是免不了問一聲婚期。不過,似乎誰都不曾注意到,長寧公主垂下的眼眸中盡是冷淡之意,對於燕湛麵上的情意亦是絲毫不為所動。
杜皇後淺淺一笑:“悅娘長這麼大,便從未離開過聖人和我身邊……我們都舍不得她早嫁,想讓她在身邊多留幾日。畢竟,出嫁之後便比不得如今這般自在了。而且,到時候也不能隨時隨地都見著她,心裏恐是會思念得緊呢。”
“公主府不就在皇城旁邊麼?到時候,悅娘每日出入宮中應該也便利得很,絲毫不耽誤聖人與皇後殿下疼女兒。而且,女大當嫁——我記得悅娘的生辰在六月罷?慶賀了這次生辰之後,便已經十五了,正當花信之期呢。”燕太妃趕緊接道,“若是今年有難得的好日子,又何必再等到明年呢?且不說別的,大郎可是盼了許多年了。”
聞言,燕湛臉上微紅,輕輕地勾起了唇角。而長寧公主卻不著痕跡地蹙了蹙眉。
杜皇後望了一眼愛女,笑著接道:“公主府尚未建好呢,大郎便是再著急,也得稍等一等了。改日先將玄祺喚來,問一問公主府的進度,再瞧瞧卜出的好日子如何罷。”目前,仍是由新安郡王這位堂兄監督長寧公主府的興建事宜。因著太過放心,杜皇後與聖人幾乎是想起來才會問一問。長寧公主則是根本不問,一切都交給堂兄來決定。
這一廂難掩喜色,另一廂卻依舊是愁雲慘霧。對於這位身懷龍胎的侄女,楊太妃當然是頗為感激的。畢竟,她的身子如今也重了,來一趟安仁殿相陪亦是不容易。隻可惜,楊美人挽著她的時候,卻隻是啟唇低聲寬慰了幾句,並未作出任何保證。當然,這種時候,誰都無法保證能救出安興長公主,願意試一試便已是極為難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