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日之後, 諸般籌備皆漸漸落定, 戶部與兵部緊急調用常平倉中的糧食作為三路大軍的糧草。西路行軍大總管永安郡王八百裏加急趕回了沙州, 而中路與東路行軍大總管亦整裝待發, 隻等前往勝州等地的宣旨禦史傳回確切的消息, 便立即動身點兵出發。
於是, 朝廷上下終於得以稍稍喘息, 靜待即將到來的平叛之戰。而嗣濮王殿下則好不容易得了些空閑,便急匆匆地再次來到新安郡王府,查看李徽與王子獻的情況。因他來得突然, 仆從亦並未意識到須得趕緊稟報,他一路行來皆無人傳話,很是順利地來到了王府後院閻氏所居的殿堂外。
遙遙望去, 寢殿簷下左右圍起了擋風的行障, 四角燃著火盆,似是正在觀賞院子中雪滿枝頭的梅樹。閻氏披著裘衣坐於主位, 李徽與王子獻居於左側, 長寧公主與信安縣主居於右側。中間燒著紅泥小火爐, 爐上煨著一壺酒, 氣息嫋嫋, 酒香徐徐。真是好一派歡聲笑語、和樂融融的景象。
刹那間, 李欣便反應過來,母親閻氏必定早已知道李徽和王子獻的私情。許是心疼幼子,又許是被他們的一番美言所打動, 她並不打算強行將他們拆散, 而是默認了兩人之間所謂的“情意”。也正因她一直庇護他們,他們才如此有恃無恐,根本不將他的憤怒與反對放在心上,依舊我行我素。
想到此,嗣濮王殿下臉上一片陰雲密布,似是轉瞬間便將電閃雷鳴。
他一時情急,竟忘了母親本便是性情慈和之人,三郎又是自幼便在她身邊撫養長大,母子情誼非比尋常。作為一位心疼兒子的母親,又愧疚於這幾年將他獨自留在長安,極有可能因憐愛與心疼而一退再退,不得不勉強自己接受事實。更何況,她也將王子獻當成半個兒子看待,必定同樣不忍心苛責他。
不過,無論母親的反應如何,他都無法接受自家阿弟與男人廝守一生。若隻是玩鬧反倒還好些,並不耽誤成家生子,傳出去亦不過是偶有些風聞而已。唯有將這種違背倫常之情當真,才會招來無數罵名與流言蜚語,禦史的攻訐也絕不會休止。最終如果無人妥協,那兩人的仕途與名聲都將毀於一旦!!
以他對李徽與王子獻的了解,他們絕不可能接受那種“玩鬧”或“消遣”之舉。故而,兩人除了分開之外,不可能尋得更合適的解決之道。換而言之,他們遲早必定要在仕途責任與感情之間進行選擇,二者不可能共存。
“阿兄?”正微微含笑的李徽隨意一瞥,發現他之後,神色依舊淡定得很,不急不緩地吩咐仆從設座,“梅樹開得正好,枝幹遒勁,花紅雪白,風姿極妙。阿兄不妨也過來細細品一品?”
李欣不應,隻是沉著臉踱步而來,李徽與王子獻遂很有眼色地主動讓出了左側首座。在仆從設好酒案與茵褥之前,二人暫時坐在一起,看起來自然甚為親密。李欣見狀,隻恨不得將阿弟拎起來,擋在他們二人之間,或者將王子獻趕出府去。不過,到底理智尚在,他也隻得麵沉如水地坐下來。
“梅花當賞,美酒也當飲。”閻氏仿佛並未瞧見他的神色,隻淡淡地笑道,“伯悅,這酒是悅娘和環娘釀的。雖非梅花酒,卻也是上好的青梅酒,清香怡人,微甜回甘,倒也適合在此時同品。”
李欣知曉,她是在提醒他,長寧公主與信安縣主都在,李徽與王子獻的私事並不適合在此時發作。然而,事到如今,他豈會相信這兩位堂妹當真毫不知情?這二人都是聰敏/明/慧/之人,尤其長寧公主與李徽就猶如嫡親兄妹一般,怎可能不知他與王子獻之間早已定情?既然都是知情人,那他又何必再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