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夷疆詭事 第 2 章(1 / 3)

半月後, 雲南曲靖, 傅宅。

乳娘林嬤嬤睡到半夜, 忽被一陣細微的動靜給驚醒。

正是萬籟俱寂的時候, 夜裏安靜得連風聲都不可聞, 這聲音不但突兀, 而且悚然, 登時將她的睡意驅散。

她摸索著撩開床帳,探出身子側耳傾聽,聽這聲音斷續而壓抑, 透著股煎熬的意味,清清楚楚是從裏屋傳來。

這情形早已不是頭一回出現,她歎口氣, 起身披上衣裳, 掌了燈,三步並作兩步進了裏屋。

“小姐、小姐。”她走到床前掀起簾幔, 俯下身, 焦聲喚道, “嬤嬤來了, 別怕, 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暈黃的燈光靠得近了, 清楚照見床上躺著個雪膚花貌的少女,不知她此刻正夢見什麼,白瓷般的額上滿是細汗, 烏黑的鬢發俱已汗濕, 秀眉緊緊蹙著,口中不時發出痛苦的低泣聲。

林嬤嬤怕小姐魘得久了會有損神思,不由得心急如焚,匆匆將燈放到一旁,摟了小姐在懷,連連拍撫,又低喚了好幾聲,小姐才終於大喘一口氣,猛的睜開眼睛。

傅蘭芽眸底還殘留著悚然的痕跡,雙手緊攥著衾被,兀自喘息不停。見了林嬤嬤,又是一驚,險些沒低呼出聲。

直到林嬤嬤柔聲細語勸慰了好一陣,她才弄明白身在何處,慢慢安靜下來。

林嬤嬤見小姐眼底的懼意退去,鬆了口氣,喚了幾個大丫鬟進來,端了熱水巾帕,給小姐換下濕透的寢衣。

傅蘭芽靜靜躺在床上,任憑林嬤嬤帶著下人們忙前忙後,思緒卻仍停留在方才的夢境上。

自從父親被急召回京,這些時日,她便總做噩夢。

初始時的夢境,大多支離破碎,事後無論她如何回想,都隻能記起一些斷斷續續的片段。

最近幾日,夢境漸漸變得具體而清晰,有好幾回,她夢見自己置身幽穀,四周昏暗,滿聚濃霧,眼前事物仿佛菱花鏡中的影像,扭曲而怪異。

她孤身一人,驚惶不安,在夢中大聲喚著父親和哥哥,可耳畔隻能聽到峽穀傳來的陰森空蕩的回音,始終聽不到父親和哥哥的應答。

她跌跌撞撞,疲於奔命,恍惚間,肩上搭上一隻帶著涼意的胳膊,她大駭,倉皇回頭,眼前卻是母親那張悲哀而慘白的臉龐……

每當回憶到這處,她心底便會湧起深深的不安,母親死後,幾乎從未入過她的夢境,好不容易得見,母親的模樣為何如此陌生可怖……

“小姐。”林嬤嬤遞過一碗熱情騰騰的寧神湯,將她的思緒打斷,“換了幾劑方子,這夢魘的毛病卻總不見好,明日還得讓周總管另請大夫來瞧瞧。”

說著,探手觸上傅蘭芽的額頭,慶幸道:“虧得沒熱起來。外頭流民鬧得厲害,程大夫避禍回了鄉下,一時半會也沒法請他上門診視,否則,以他的醫術,恐怕早就找著小姐的病根了,何至於病了這些時日。”

她憂心忡忡地望著小姐,若不是小姐好端端發起了夢魘,白日裏精神不濟,早在一月前,她們主仆便啟程去往蜀州看望小姐的伯父,如此一來,剛好能跟後頭的南夷作亂錯開,又怎會像如今這般被困在城中,哪也去不了。

傅蘭芽接過寧神湯,默默飲著。想起父親那夜被一道密旨急召回京,走時將雲南事務暫且交由雲南兵備使沈阜年接管,如今已一月有餘,父親卻始終音訊全無,由不得她不起疑心。

說起來,自從新帝登基,父親已連遭貶謫,先是被擠出內閣,此後又調離京城,而父親素來的政敵李士懋卻頗得聖眷,不但升為首輔,同時還兼任吏部尚書之職,在朝中擁躉者眾,日漸宣隆。對比之下,父親的境況何等艱難,不必想也能知道。

“嬤嬤。”她忽道,“哥哥這兩日可有信至?”

林嬤嬤正替傅蘭芽掖被角,聽得這話,搖搖頭,“白日嬤嬤特意去問過周總管,老爺和大公子都不曾來信,想來都忙於公務,一時不得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