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3)

房間裏隻點了兩根蠟燭, 猛地走進去, 昏暗的光線讓酈清妍眼前朦朧, 什麼都沒看清。屋子裏沒有下人, 暖爐裏的碳火快燃盡了, 屋內溫度委實有些寒冷。

黑咕隆咚的一片, 酈清妍實在看不清清婉縮在了什麼地方, 輕輕開口,放柔了聲音喚她,“五姐?清婉姐姐?”

等了良久, 酈清妍都快懷疑清婉已經回藕香院,不在自己屋裏了,才聽到一聲嗚咽。“妍兒……”

酈清妍尋著聲音才看見清婉蜷縮在床角, 把手中的蠟燭在近處放下, 湊到清婉麵前去看,發現她發絲散亂, 滿臉淚痕, 兩個眼睛都快腫成了核桃。心中頓時一疼, 不敢叫菱歌進來添碳, 扯了被子把她裹起來, 坐到她身邊, 把她凍得冰淩一樣的手握到自己手掌中間,才柔聲委婉地開口詢問。“清婉姐姐,發生什麼事了?願意同妹妹講一講麼?”

清婉一下子就沒克製住情緒, 撲進酈清妍懷中嚎啕大哭, “妍兒,我真真瞎了眼,人畜不分,遇人不淑……”

進來前酈清妍問了丫頭們,沒有一個人知道清婉發生了什麼。弄香無比擔憂地告訴自己,說五小姐午後失魂落魄地過來,問了句清妍妹妹什麼時候回來,就一頭鑽進酈清妍房裏不見人了,還不許眾人進屋,說誰進去了就要把她趕出府去。菱歌中途想去添碳,還被清婉用杯子砸了出來。

清婉要去花廳偷看溫漠的事沒有他人知道,酈清妍猜測定是在花廳發生了什麼事,讓清婉撞見了,才會讓她如此反常。等到清婉哭的累了,才聽她抽抽噎噎地把事情經過講了出來。

清婉不敢提前去花廳等著,怕人多被發現,等到聽見了溫漠公子入府了的消息,才一個人悄悄溜去花廳。和前世一樣,花廳沒有溫漠的身影。清婉萬分失望,準備從人少的梅花苑繞一圈走回藕香院,結果在梅花苑看見了五雷轟頂的一幕。

溫漠竟然和八娘清婕說話,還偶有拉扯!

清婉也不知那一刻自己耳力怎麼會那麼好,清楚地聽到了溫漠和清婕對話裏的每一個字。

溫漠向清婕合手一鞠,“小生不知小娘子在此,唐突造次之處,還望小娘子諒解。”

清婕天真地眨著眼睛,“我是酈家八娘,你是何人,怎麼我從未見過?”

溫漠衝她笑的溫和,在清婉眼中卻紮眼到極致。溫漠道,“小生乃敬王府溫王妃的親侄子,單名一個漠字。今日到府中做客,方才飲了幾杯酒水,出來透一透氣。倒不想竟這般好運,得遇小娘子這般天仙似的人物。”

清婕掩唇而笑,“你這人說話倒有趣。你是不曾見過我五姐,她才是真真的好看。你若是見過,必不會對我說這樣的話。”

溫漠便說,“小生倒是有幸見過府上五小姐芳顏,私以為不及八小姐這般天真爛漫,動人心弦。”

溫漠的這句話就像一萬把快刀,把清婉的一顆心切割得七零八落。

清婕瞪他,“你就不怕我去告訴五姐,讓她惱你?”

溫漠笑如春風化雨,“小生實話實說,就算五小姐惱了我,我也不會改口。”

清婕讚歎一句,“你倒是有幾分膽識。我不能久留,這就走了,溫公子請自便。”

溫漠伸手想要抓住清婕,被清婕不著痕跡地躲過。溫漠帶著歉意又帶著憧憬道,“不知以後了可還有幸,得再見小姐一回。”

清婕看著他,“你這樣的人……”卻不說下去,隻意味深長地一個笑,看得溫漠三魂飛了七魄,轉身便走了,頭也不曾回過一次。

溫漠看著清婕離去的身影,目光久久未收,口中嘖嘖讚歎,“竟不想定國公府還有這樣的人兒,這般年紀就已生得如此模樣,若是長大了,那還得了。”

清婉看到此處,整個人已如墜冰窖,腦中轟鳴,無法言語。打擊最大的不是這個,先前飯局中溫漠不曾和酈朗逸提及婚事,這番回去,卻頻頻問起府中八小姐的情況,言語中露出傾慕之意,還委婉表示自己過幾日會讓媒人上門提親。酈朗逸原先聽到消息,說這溫漠傾心於自家五娘,此刻開口卻提的是八娘,心中疑惑,起先胡亂地應承,到後來直接昏頭轉向,迷迷糊糊地送溫漠出門,回來便叫清婉清婕過去問話。

“先前不是說溫漠要求娶的是婉兒麼,怎麼今天溫漠開口卻是傾心的婕兒?”酈朗逸在裏間同宋佳善和趙凝說話,外間等候的清婉清婕將問話聽的清清楚楚。清婉整個人都愣住了。

明明已經和自己互換信物,明明已經海誓山盟,明明已經答應了今天是來求娶自己。為什麼隻是見了清婕一麵,就一切都變了?

酈朗逸把兩姐妹叫進去,又把那句話問了一遍,清婉尚且是懵的,清婕倒是利索接話。“女兒還這樣小,哪裏就需要急著找夫家?”看了清婉一眼,“再說了,這樣兩麵三刀三心二意之人,女兒才不會要。”

如果說方才溫漠的話是一萬柄刀劍,清婕這句不是一萬也是一千柄,將清婉戳了個透心涼。清婉覺得自己就是個瞎了眼的傻瓜,那麼巴巴地喜歡著一個見獵心喜能眨眼間變心的男人,還尤不自知。妍兒勸了那麼多回,勸到最後都放棄了,自己居然一句也不曾聽進去。太傻,太笨了。清婉又羞愧又悲憤,恨不得直接死了才好。

清婉強撐著應付過了父親母親的盤問,又接下清婕棉裏藏刀的嘲諷,渾渾噩噩走到棠梨院來,才想起酈清妍去了康郡王府,還不曾回來。一時間各種滋味湧上心頭,進了房間隻剩一個人,便再也忍不住,撲倒在床上放聲大哭起來。待到酈清妍回來,清婉已經一個人縮著想了一個下午。

酈清妍將事情經過聽了一遍,心底止不住發毛,這個溫漠比前世自己所了解的還要低劣,清婕今年隻十三歲!十三歲的姑娘他不放過,這何止是畜/生,簡直是禽/獸!

不過這件事卻讓清婉看清了溫漠的人品,免得越陷越深,也省下了自己一番功夫,酈清妍不知道自己該悲該喜。

對清婉的一番安撫勸慰自不用提,酈清妍摟著她,說以後定為她選一個如意郎君,倒是把清婉逗得破涕為笑。“什麼叫你為我選?說的好像自己很年長似的,你這麼點大能懂什麼?若真讓你把關,選出來的人怕是比溫漠還可怕。”

酈清妍見她好容易笑了,鬆了一口氣,也就順著她的話道,“這般不信我?那姐姐自己可得把眼睛擦的越發雪亮才是。”

清婉感慨,“妍兒倒是處處警醒著我,我這個做姐姐的實在慚愧。”

“隻有姐姐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有你在我身邊,就足夠讓我開心。何況那樣的人,為他傷心太不值,姐姐不是話本子中那些為情所傷就尋死覓活的人。”清婉臉上帶著一點疲憊的釋然。酈清妍心想,那是因為這個時候你對他的愛還不夠,陷的也不夠深,不過能看到你脫離泥沼,真的很欣慰。清婉的迅速振作,對於酈清妍來說算是大大的意外之喜。

隻要姐姐在身邊,這份溫情不變,溫漠等人會如何,和自己又有什麼幹係呢?

康郡王府的二爺莊希南今日並不在府上。自家侄女開賞花宴,定然是要請很多人的,莊希南不喜歡女眷聚集的地方,縱然康郡王府巨大,自己又住在前院,後院人多也不會被自己碰到,還是會覺得煩躁。莊希南略一思索,直接帶了小廝去妙語軒聽曲兒,要了兩個身子幹淨的個小倌作陪,喝了幾杯小酒,直到暮色將至才施施然打道回府。

酒過三巡,莊希南微醺,馬車骨碌碌前行,搖搖晃晃的,催的睡意越發濃重。靠在馬車裏軟枕上,迷迷糊糊的正要沉入夢境,馬車猛然一頓停了下來,莊希南的身體向前一突,睡意消了一半。帶著些惱意地掀起車簾子,問車夫,“怎麼回事?”

“回爺的話,前頭不知誰家的馬車車軲轆壞了,正修著,所以擋了道了。小的一時沒注意,驚著了爺。”車夫解釋著,莊希南卻不願細聽,擺擺手示意無妨,便放眼去看前頭那馬車。車簷一角掛著琉璃羊角燈,原來是敬王府的人。看情形,車壞的嚴重,也不知要修到什麼時候。

壞了的馬車旁立著一道灰藍色身影,先前一直微傾上半身看車夫修理馬車,似乎是脖子垂的酸了,此刻抬起了頭。灰蒙蒙的暮色之中,莊希南將那人瞧了個真切。

一翦波光粼粼的水眸,眉眼細長,顧盼間帶著不自知的婉轉嫵媚;唇紅齒白,膚若淬玉,長身玉立,六分書生氣中自然而然地融進四分風流。端的是一位如羊羔般誘人的貌美少年。

敬王府家的男兒莊希南倒是見過一兩個,具是人中龍鳳,長得卻不是這個章法,自己倒不知王府中何時多了這樣一個誘人的尤物,隻不大明朗的一眼,就看得自己心旌蕩漾,不知吃上一口,會是怎般美味。

這樣想著,莊希南便沉聲開口,“不知前方是敬王府哪位公子,可需在下搭把援手?”

那少年轉過頭來,見一架大的頗具氣勢的馬車,車簾卷起,露出一個年歲莫約三十的男人。那男人雖坐著,卻瞧得出來身材是很挺闊高大的,五官如刀斧開鑿,是霸氣又濃烈的英俊。身份不像是低的,又是低沉的聲音,天然的掠奪氣勢讓人眼前一震,不可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