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清妍扭頭準備把一碟酥脆的霜糖蝴蝶卷遞給莊夢玲, 她是喜歡吃甜食的, 結果沒有見到人, 四處張望著找了找, 才想起她方才說酒喝多了, 在暖閣裏休息。見人去了這麼久還未回來, 不由有些擔心, 又覺得像她這般穩重的女子,不太可能直接在宮裏做出私會情郎的事情來,那膽子也太大些了。
不敢讓丫頭去暖閣裏看, 要是人真的不在,她該讓人去找還是幫她扯謊?鬧得更多人知曉還怎麼得了?耐著性子又等了一會兒,莊夢玲總算回來了, 神色卻有些異樣, 小臉蒼白,有些驚慌失措, 連著喝了好幾杯熱熱的茶水, 端茶的手都是抖的。這不像她, 至少不像酈清妍所熟知的那個心性堪比男人的莊夢玲。
酈清妍不動聲色往她那邊挪了挪, “怎麼了?你的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
“沒事。”莊夢玲抿了抿蒼白無血的唇, 像是被凍得狠了, 抱緊手爐的身子細細發顫。“去了一趟淨房,外頭太黑,為敲夜梆子的監士嚇了一跳。緩一緩就好, 別擔心。”
酈清妍仍舊疑惑, 又看了她半晌,再問還是這個回答,隻得放棄追問,見人回暖後異樣消失,一顆心放下一半。
“太妃娘娘痊愈,你的侍疾任務也結束了,何時回府?”莊夢玲問她。
“原本明日就回,娘娘和長公主留我多住兩日再走,所以也摸不準什麼時候能回去。”
“你現在倒是處處搶著要了。”莊夢玲轉著手裏的杯子,聲音壓的極低,酈清妍差點沒聽清。“能不能盡快找個時間,咱倆單獨談上一談?”
“出什麼事了嗎?”酈清妍下意識問出口,又立馬意識到對方的回答定是不能在這個場合輕易說出來的,忙補了一句,“那我盡快出宮。”
“你真是關心則亂,我也是個傻的,咱們就不會寫信?”
“進出皇宮的信箋全部得經過詳細盤查,十成十的送不出去。”
莊夢玲歎了口氣,“那你盡快回來吧,容兒怕也有好多事要找你說呢。”
酈清妍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怎的現在都把我當成主心骨了?咱們幾個從來是誰本事大誰當頭兒,你們這是默認我是最厲害的一個?我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受之有愧呐。”
莊夢玲特別瞧不起地看著她,“哪裏就認你當老大?這些事兒都是你挑起來的,不處理好了,你就等著容兒收拾你罷!”
“別隻顧著說話,有人看著你倆。”聆昐抬起手肘捅了捅酈清妍,後者抬頭一看,對麵坐在鄞霜華上首的番王龐暤正望著這邊,思及此人曾在禦花園想要幫跪傷膝蓋的自己,雖然最後並沒幫成,還被棲月踢了一腳,心中微有愧疚,便端起杯子,斟滿酒,遙遙敬了一杯。
龐暤未曾想到酈清妍突然做出這番舉動,頓時手忙腳亂去拿杯子回敬,斯文的廣袖寬袍帶翻桌上的湯湯水水,灑了一身。煩躁的歎氣聲連和他遠隔在屋子另一端的酈清妍都聽見了。龐暤咋咋呼呼站起來,這下倒好,身上尚且淅淅瀝瀝,為這動作飛出許多湯水出去,濺在躲避不及的鄞霜華身上,氣氛不由有些尷尬。
詹王葛明皺眉道,“五弟,你這毛手毛腳的習慣什麼時候才能改?”
龐暤給鄞霜華道歉,眼睛卻抬起來看向罪魁禍首酈清妍,對方朝著自己聳肩,一臉無辜,表示什麼都沒做。不由又是歎氣,心裏不住提醒自個兒,她隻是個二品郡主,但她是你惹不起的人。相比起龐暤的如臨大敵愧疚不已,鄞霜華倒是沒怎麼放在心上,隻道去換身衣裳就好,此刻聽見龐暤連著兩聲歎氣,以為對方在怪自己怎的還不去換衣裳,特地留在這裏讓他丟醜,便噌地立起來,帶著丫頭離開。龐暤緊隨其後,也出去了。
“這招不錯,下次也對盯著看的人試試。”聆昐看著匆匆離去的龐暤,饒有興致地搖晃手中隻餘半盞殘酒的小杯子。
酈清妍完全不懂她在說些什麼。
鄞霜華在將歇處換了衣裳出來,便見萬頃星光落在彙靈湖巨大的湖麵上,水榭的燈光全倒映在水裏,被蕩漾著粼粼波光的漣漪揉碎,生出空中有萬千孔明燈的人幻覺,混著清淩淩的夜風,不由神清氣爽,心生怡悅。
正沉浸於美麗夜色,一個男音如同水麵落下石子,打破平靜。“鄞小姐怎的未回席上?”
鄞霜華側過頭去看了一眼,不徐不疾行了禮,“見過番王。”而後帶著得體又溫婉的笑容道,“一時隻顧貪看夜色,倒是忘了回去。”
龐暤立在五六步開外,“琉瓔水榭規模頗大,七成建築都懸在水麵上,夜色為最美,鄞小姐所見未得十之一二,恰好本王也不想回去,小姐可願隨本王走一走?”
鄞霜華沒有動,笑容裏添了旁的東西,微末的一點,神經粗如鐵杵的龐暤自然沒有察覺出來。“若我不答應,王爺會否覺得我拎不清自己的身份,故意扭捏拿喬;若我答應,王爺又會否認為我輕浮,有意接近你?”
龐暤皺起眉頭,顯然是不理解也不讚同鄞霜華這種文雅迂回的對話方式,“本王真心實意邀你遊玩,何故說出這多彎彎繞繞?想就跟著,不想就拒絕,做的那麼多姿態,女人果然就是不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