峻峭的山, 有隻能容一架馬車通過的山路盤旋而上, 待翻過了山頂, 又是一座更陡更險的高峰。高峰如同被巨人拿刀劈作兩半, 中間空出狹長的山穀來, 這條道路恰好從穀縫中穿過去。站在路上往下看, 目之所及沒有甚麼樹木, 光禿禿的全是嶙峋怪石,卻一眼望不到底,不知底下是個什麼光景, 隻聞湍急的水流聲在空穀中回蕩,如同轟鳴。
道路在一處憑空垮塌了下去,如同刀鋒的豁口般空缺出一塊, 還能看出馬蹄和車輪碾壓過的痕跡。此刻這處已布滿侍衛官兵, 有人負責對那豁口仔細研究,以找出龍輦突然掉下去的原因;有人搬來儀器, 將龍爪鉤子固定在上麵, 然後借助繩子往山穀降, 這兩日通過這種方法, 已經送了好多人到穀底, 卻無甚收獲, 能找到的隻有摔得粉碎的龍輦殘骸,和死的不能再死的馬匹。再沿著激流的下遊搜尋,找了快有十裏, 發現的不過幾片殘破衣料。
侍衛將衣料送回大營, 將將被聆昐哄勸住的永安一看,又哇的一聲大哭出來,抱著溫闌,抽噎得快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姑姑,三哥哥和妍姐姐,是不是,是不是……嗚……哇!安兒不要再也見不到三哥哥和姐姐,姑姑讓人去找他們,讓所有人都去找,嗚……”
永安已經連著哭了兩天,吃飯睡覺全靠哄著,溫闌看著她那腫的核桃似的眼睛,又是心疼又是心急,喚篤音進來,直接下了死命令:召集十二禤閣現在皇城以及木倉周邊的所有人,加上此次事故後調派來的軍隊,對周邊進行車輪式搜尋,十裏之內找不到就二十裏,三十裏,她不信兩個人就這麼憑空沒了。無論如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皇帝墜崖一事非同小可,在場親眼看見的人實在太多,消息是壓不住的,已經過了整整兩天兩夜,隻怕皇城裏的人早已知道了。若是找不回來,輕則朝局動蕩皇位易主,重則諸王相爭,外敵趁虛而入,戰火四起,民不聊生。
平定了埋伏後,慕容亭雲當即起駕回京主持大局,本想將溫闌永安一同帶走,結果一個要留下來布置找人的工作,一個要等著找人的消息,都不願意回去。他想著若是單留其他幾個王爺在這裏,找到慕容曒後趁機給他一刀的可能性,要遠高於把他接回皇城,留溫闌在這裏的確很有必要。隻得選擇妥協,又加派人手過來保護她們幾個,以求萬全。
即曳蹲在垮塌處支出去的一塊石頭上,伸手在斷崖底下摸了摸,收回來時指尖上沾了黑色的粉末,嗅了嗅,“是炸藥。皇帝出行,開道的人不是要將每一寸道路都檢查一遍麼,怎麼連炸藥也未發覺?不過也難為了這些殺手,那麼大的雨,還能保證炸藥準時準點爆炸,不耽誤正事兒。”
悵亓就站在他身後,總感覺這人隨時會從那不甚穩固的石頭上掉下去,不由將他拉進來一些。“不是在龍輦經過的時候爆炸的,隻怕之前就做了手腳,將這處炸得鬆動,龍輦巨大,比旁的人馬要笨重得多,行到此處,承受不住,便連車帶人塌下去了。”
即曳抱著胳膊,怔怔地看著空缺處,“當時車前車後的護衛不少罷?怎的全都死人一樣,竟沒有一個人出手救一救皇帝和我徒兒,眼睜睜看著他們掉下去?”
“聽篤音說當時暴雨,忙著趕路本就混亂,偷襲者用巨石將車隊截成了好幾段,加上是箭雨強攻,應付不及。這處又突然坍陷,還沒來得及反應,人已經掉下去了。煥逐脫出重圍跟著跳下去時,山底已尋不到他們的蹤跡,怕是恰好落進激流裏,被衝的沒了影。”
即曳摸著下巴,臉色微沉,“你覺著尋到人時,對方存活的幾率有多少?”
“不足十之一二。”
即曳長長地歎了口氣,“可憐我那隻收了半個月的乖徒兒,就這麼沒了……”
悵亓看了他一眼,“寧王已從江左動身,正往此處趕來,以他的速度,應該要不了幾天就到了。”
“出事不過兩天,這麼快就收到了消息?送信人騎的是萬裏馬吧!”
“十二禤閣內部的信息傳遞通道,速度極快,沒什麼難的。”
即曳撇嘴,“可是你們連個人都找不到,也沒傳說中那麼強。”
“說的好像你不是裏麵的人一樣。”
即曳站起來,拍著手上的泥土道,“亓大宿主似乎沒搞清楚,我隻答應了收徒,可沒答應做十二禤閣的走狗。本大爺一不缺錢二不缺地位,對你們那地方實在不感興趣。”整了整衣裳,負手而立,“和你叨了許多,該走了,亓大宿主自便。”
悵亓剛想問他要去哪兒,眼睜睜看著這人直接往斷崖跳下去,匆忙地伸手去抓,隻有一角衣裳從指縫中飛速滑過,什麼也沒抓住。
“你做什麼!”悵亓看著對方越來越遠的身影,大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