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又與衱袶和煥逐談了許久的話, 酈清妍終於得知, 一直來, 先是刺殺自己, 再在將軍府鬧事, 以及傅家敗落之後仍舊在不停上演的刺殺戲碼, 究竟是誰在幕後推動。
這個人酈清妍是真沒想到, 因為他前世死的十分慘烈,與殷天啟將軍相比,有過之無不及, 所以一直把他排除在外,甚至想過既然要救單家,順道把他救下來也沒有什麼難的。之前還一直想不通, 為何在先皇後一事中, 保持中立的他會落得那個五馬分屍的下場,現在倒是明白了, 其中原因恐怕完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聽完煥逐的彙報, 酈清妍想了半晌。屋內純金打造的漏刻滴下的水聲清晰彙報著時辰, 已經亥末, 馬上就到子時了。
煥逐看著她眼下淺淺的烏青, 想到她在皇宮裏住的肯定不舒心, 聽拾葉說她每夜都輾轉許久才能入睡,不由心疼起來。正欲勸她去休息,這些事情可以明天再處理, 還未開口, 酈清妍已經思考完了。
“他請的這個組織,可有被十二禤閣拿下?”
煥逐回道,“因著都是在朝臣之中偷摸作惡,鬧得最大的隻有將軍府那回,閣內本不會對這樣的小幫小派出手,不過他們傷過少閣主,所以格外留意了些。不想打草驚蛇,特來問一問少閣主,想要如何處置。”
“原來是這樣……”酈清妍無意識搓著膝蓋上的布料,上頭用比米粒還小的珍珠穿成線,盤了一朵小小的海棠花,摸著手感甚好。“我倒是想見一見這個組織的頭目,不知你這邊可方便安排?”
煥逐一愣,“少閣主見他作何?”
“敢在正二品將軍府上撒野,將皇城諸人搞得人心惶惶,我想知道這位頭目是真蠢,還是有真才實學在身上。怎的,不方便麼?”
“自然方便。”煥逐回答的不是十分爽快。
酈清妍看著他的表情,又看了看站在旁邊從頭至尾沒有神情起伏的衱袶,突然就靈光一閃,福至心靈:這兩個人,莫不是因為自己到處招兵買馬,是覺得他倆太沒用,打算拋棄,所以才如此不開心?
忍笑道,“隻是見見而已,並不想怎樣,有你們和即曳就已經足夠了,人太多,我也管不過來。”
衱袶和煥逐麵麵相覷,兩臉茫然。
酈清妍慢慢站起來,“兩位先生是最先跟著我的,也是我最信任的人,時至今日,已經勞煩兩位做了不少事情,今後的事隻多不少,還望先生們繼續支持我。”
衱袶和煥逐懵了,少閣主怎麼突然說這樣的話出來?是在感謝?
“夜色深了,兩位先生都去歇了吧,房間之類,張管家應該安排好了。”擋不住的困意突然湧上來,直想睡覺。忍不住打著哈欠,想到兩位跟在身邊的時日也不短了,就沒那麼在意形象,越發哈欠連天。看到他倆出去,自己也從案桌邊走出來,困頓地托著腳步往外走,經過屋子中央,被腳下的毯子邊緣一絆,身子頓時前傾出去。
落在衱袶後頭的煥逐反身便接住了她,手臂僵硬地托著她的腰,半點不敢動彈,生怕弄疼了她,隻能挨著等她站穩。結果渾身僵直等了半天,這個人跟生了根一樣賴在自己的臂彎裏,一動不動。低頭一看,她居然已經睡著了!
纖細的腰肢臥在手上,發絲掬了滿掌,是涼涼的觸感。沉睡的人整個都是軟的,頭無意識地微微歪靠在他懷裏,這樣溫順乖巧,毫不設防。
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抱她,想過千萬遍之後,終於第一次抱到她。
衱袶回頭看了一眼,“這樣也能睡著,是有多累。你把她抱回去,或者叫弄香她們來吧,昆熳找我有事,我先去了。
煥逐連一聲“嗯”的回答都沒敢說出來,他怕把她吵醒了。
半邊身子懸空的感覺不好,酈清妍扭動了一下,嘴裏含糊不清地嘟噥著,沒聽清她在說些什麼。
小心翼翼地俯身,伸出另一條手臂,繞過膝彎,將人打橫抱起來。滿腦子都是以下問題:這樣抱會不會不好,這個人雖嘴上不說麵上不表,他卻知道她是最反感別人冒犯她,她醒來看見了肯定要生氣的。這個力道會不會太重,弄疼她怎麼辦,可是再輕又怕抱不住她,若是落下去,更是該死。書齋到她的臥房要走上許久,中途肯定會碰到其他人,若是看見了該如何是好,果然還是應該把弄香她們叫來的,可是,他又極度舍不得。
亂麻一樣的念頭在心中纏繞,將人繞得暈掉,心髒處如同鼓擂,撲通撲通跳的厲害。連這樣他都害怕,她就靠在離自己胸口,若是心跳的聲音吵到她,怎麼辦?
低頭時幾乎能聽到僵硬骨骼強行移動的哢哢聲,他看到她安靜的睡顏,心緒突然就平靜下來了,亂七八糟的想法和擔憂全部拋於腦後,他的整個世界,就隻剩下她了。
頭一次隔得這樣近,比上次在馬車上還要近,中間沒有桌案,沒有永遠跨越不了的廳堂,沒有宿主和少閣主的身份,甚至不同於危及時刻他扣住她腰那次。現在,此時此刻,她在他懷裏,睡得很好。
煥逐想就這樣抱她一輩子。
不過這個奢望注定會成奢望,因為這個睡著的人開始往外淌寒氣,完全是無意識的,連她自己都覺得冷,往他懷抱深處瑟縮。煥逐不得不快些把人抱回臥房放下來,不然他的兩條手臂就廢了。
煥逐第一次體味到什麼是做賊的感覺,偷摸回她的房間,躲開所有的人,還得加快速度,手臂在內力催動下仍舊凍得生疼。他還要保護她,不能因為貪戀一時欲望就自毀雙手,他還沒那麼傻。
輕手輕腳地將人放在床上,一隻膝蓋跪在床沿邊,伸手去撈擱在內側的被子。床板發出一聲響,酈清妍昏然睜眼,看到浮在麵前的他的臉,有一瞬的呆滯,睡眼惺忪的含糊問道,“煥逐,你在這兒幹嘛?”